人（三十七）

　　李师钦是一九七五年初我在东风渠扩建工程团部认识的一个伙食团炊事员。我因为工作调整于那年初到伙食团去给他当助手，干了快十个月的炊事员活，由此认识了李师傅。
　　认识李师钦师傅的时候他比我大十二岁左右，年龄大概是二十六、七岁。李师傅的家在农村，爱人的年龄比他还要大一岁，是他在甘肃玉门关当兵的时候经人介绍认识的。听李师傅说，他自己当时不是很满意这门亲事，一是觉得那女的比自己的年龄还要大。二是因为自己在部队里，说不定哪一天还有提干的机会，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到时候还有找一个吃国家饭的城里呢。
　　但是，因为家里面的父母非常满意这门亲事，说是可以照顾他们两个老的，而且听介绍人说女子不多言不多语的很有家教，拗不过父母之命所以也就同意了。
　　在部队当了一年兵以后，李师傅满以为凭借自己一米七八的身高和长相，可以去给首长当一个通讯员或是警卫人员什么的，谁知道第二年竟然被调到炊事班当了一名“火头军”，而且是只干白案的挼面匠做包子馒头，与给首长当警卫员通讯员的愿望相隔了十万八千里。然而，这个世界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福所祸所依，祸所福兮！李师傅给我说，在后来的两年时间里，他在炊事班把白案的东西都学到了手，什么包子馒头，花卷面条抄手和刀削面，都做得是得心应手。尤其是那馒头和包子，更是受到全连官兵的好评与喜爱和追捧。
　　三年的部队生涯结束后，回到家乡半年，因为他的一手白案好技术，他们公社带队参加东风渠扩建工程建设的革委会高荣文副主任就通过生产大队把他调到工地上的营部伙食团来当炊事员了。尔后高副主任才两个月，又把他推荐调到了团部来当炊事员。刚刚来到团部当炊事员的李师傅，由于馒头包子做得十分好吃，尤其是那刚刚出笼冒着热气的馒头，白白的，胖乎乎的，就像刚出生的小宝宝又嫩又滑又白净的圆圆满满的小手一般煞是惹人喜爱。有一个叫吴丛文的小伙子，与一个叫林盘发的技术员打赌，是说是可以一次不歇气连续吃十个馒头。林盘发不相信吴丛文能够吃完二两一个的十个馒头。双方打了赌如果在二十分钟内吃不完吴丛文就赔林盘发二十个馒头票。谁知道那吴丛文竟然在十五分钟内就吃完了刚刚出笼的二两一个的二十个馒头，还欢迎了林盘发一碗米汤！
　　然而，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个世界任何事情都不是十全十美的，特别是人就更是如此了。李师钦师傅的馒头包子的确是做得很好很好吃，但是他的红案却不是那么好，炒的肉丝和什么熬锅肉味道都是很一般很一般，至于大家都喜欢的其他什么红烧肉粉蒸肉也就更一般了。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沉淀，李师傅来团部当炊事员刚开始的“三板斧”耍过之后，由于馒头包子只有在早餐的时候才能吃，中午和晚上搞的菜味道都很平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团部的同事们就开始悄悄地议论说他的手艺也就那么一回事。
　　也就是大家对李师钦师傅的技术悄悄的议论和吐槽的情况下，伙食团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让大家很不愉快的事。
　　在李师傅当团部的炊事员之前，伙食团的米和钱每个月都有一些节余，可是李师傅来了之后，每个月的米算账下来都是亏欠差上几十斤，钱也是要亏欠赊掉几十元之多。要知道那时候团部的人每个月的工资才十八元。所以一个月亏欠几十元钱就不是一个小问题了！
　　有一次一个叫魏泗元的副团长悄悄地问我说：“刘红，这伙食团给大家打的饭时候也不是那么多，菜也是给往常差不多的，怎么就会每个月扎账下来都是亏欠呢？！是不是你们把账算错了？！”。
　　我听了之后回答说：“魏团长，李师傅每一次买东西回来都是登记作了账的，应该不会算错吧？！”“那又怎么会每个月的账相差那么大呢？我看还是觉得管理上存在的问题，不然的话不会差那么多！李师傅买东西回来你都过了称吗？！”魏泗元团长满脸疑问地看着我说。
　　因为那个时候我才十五岁左右，社会生活经验不足，所以我在听了魏团长的话之后根本没有在意他说的话的意思。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魏团长说的话是说明大家都对伙食团的账有怀疑，而怀疑的对象就是李师钦师傅在买东西回来时以小报大，从中渔利坑占职工大家的利益。
　　就在魏团长问我的话后不久，越来越多的人都流露出了对伙食团的不满情绪。就连李师钦师傅也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有一天他对我说：“刘红，我每一次买了东西回来都是你看到的，况且我每一次回家你也是看到的，没有拿伙食团的一根毫毛。那些胡言乱语说的我偷偷地把伙食团的油和米拿回家，总要有一个把柄逮到我或看到我吧？！”。
　　说句真话，几十年过去了，当时的我的确是没有看到李师傅他拿过东西回家去。但是每个月伙食团亏欠近百斤大米，亏欠七、八十元钱又都是事实，我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是因为伙食团接连不断的几个月亏损，职工们反映强烈，纷纷要求查账。李师钦师傅思考了几天后就主动提出了自觉离开团部伙食团回到他所在的公社营部伙食团去了。
　　李师钦师傅要走的前一天，他给我说：“刘红，这团部伙食团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还是回公社营部去当他们的炊事员。说真话我还愿意回营部去。因为这样我还可以天天看到我那个罗表妹！”。
　　李师傅说的他自己那个罗表妹叫罗素茵，人长得很漂亮。一米七左右高挑的身材配着一张白净细腻的瓜子脸，梳着一个齐耳短发。两只不大不小的丹凤眼下面高高的鼻梁端端正正地挂在脸上，一张樱桃小嘴说起话来一笑一颦脸都漏出来两个浅浅的酒窝，那笑声也是银铃般的。然而，罗素茵的老公则是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男人，个儿只有一米六都不到。只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个生产大队的支部书记，他本人在工地上是开卷扬机的，罗素茵可能是看在他父亲的份上才同意了这门婚事的嫁给了他。刚开始来工地上隧道里干的是电工活，后来因罗素茵的公公来了一次工地，过后不久那罗素茵也安排到卷扬机房去和她老公一起开卷扬机了。
　　由于卷扬机房隔我们炊事房不到两百米远，所以有时候那罗素茵与老公也一起来团部伙食团吃饭，每一次来吃饭的时候李师傅都要当着罗的老公与他表妹罗素茵贫嘴好一会儿。有一次在罗素茵与她老公吃完饭离开伙食团后，看到远去了的罗素茵两口子的背影，李师傅自言自语地说：“唉，我这个表妹比我的老婆漂亮多了，取到这样漂亮的女人做老婆才是真正的安逸！可惜她才真的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狗日的不晓得是哪一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问李师傅他这个表妹是他哪门亲戚的？李师傅笑了笑说：“很远的一个表亲！我要是早一点认识就好了，打死我都不会娶我现在的老婆！”。说完这话李师傅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两只眼睛还一直望着早已经看不到罗素茵两口子背影的方向。
　　李师傅离开团部以后，我就没有再看到过他了。
　　大约是在二零零六年左右，有一次我路过李师钦师傅家乡，在乡政府旁边的一家小饭店歇停下来喝水的时候，看到很多中小学学生簇拥着买那热气腾腾馒头，猛然间看到那卖馒头的人就是李师钦师傅，我刚想过去叫李师傅的时候，发现罗素茵也在那里跑前跑后帮助应酬买主。我一问才知道原来那罗素茵早已经与李师傅结婚多年了，为了与罗素茵结婚成为一家人，李师傅什么都没有要净身离开了前妻，然后就与他表妹罗素茵一起在乡政府旁边租了两间房子开了这小饭店专做包子馒头。
　　我听了之后悄悄地仔细看了一下忙前忙后的李师傅，昔日显得英俊潇洒的李师傅已是满头白发，笔直的腰也呈成为佝偻的身影！
　　我打消了前去招呼李师傅的念头，因为我担心他看到我之后知道了他与罗素茵结婚而显出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