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1
　　终于，可以回家了！
　　从深圳宝安机场T3到重庆江北机场T3的机票提前3天预订了。
　　从江北机场回永川的汽车预定了。
　　回家，在菜市场需要买的肉（肉摊师傅推荐的黑猪肉）、鱼（鱼摊老板推荐的水库鱼）、鸭（鸭摊嫂推荐的农家鸭）、土泥鳅、小白菜、四季豆等预定了。
　　早餐吃的馒头、五谷杂粮粉、炖鸭子用的海带都预定了。
　　这些接单的老板，似乎比往日更加热情。
　　还有三天，就要离开深圳，回家了！
　　2
　　“妈，你在干啥子哟？”儿子晚上下班回来，一边解开口罩，一边问站在板凳上，伸长了身子，正忙的不亦乐乎的妈。
　　“妈妈要回家了，在帮我们收拾屋子。”儿媳妇手抱一只猫，一边摸猫的头，一边对儿子说：“昨天，妈妈就在忙着收拾屋子，我就知道她要走了。果然，她已经订好了三天后回重庆的机票。”
　　“妈，你硬是”儿子无语了，只顾进屋换衣服。
　　“妈妈走了，没有人煮饭给我们吃了！”儿媳妇轻轻拍着猫：
　　“也不喂我们的猫猫了。”
　　“哪有？你们能干！自己做的饭菜还香些。”当妈的嘴巴是这么说，但我知道她，内心不舍。
　　儿子、儿媳在深圳工作了，总是离多聚少，像现在这样共同在一个屋子里一直待了70天的情形，绝无仅有。习惯了每天有人做饭、做家务，有人喊爸、喊妈，其乐也融融，怎么舍得离开？
　　我只能不说话，只管低头打电脑，否则，局面肯定失控。手在打电脑，70天来的星星点点却涌上心头。
　　3
　　一月二十日晚上八时许，儿子开车到深圳宝安机场接到了我们。
　　“直接到餐馆么？”
　　“行。”
　　车在街面上奔驰。
　　“我预定的口罩说等两天就到。”儿子一边开车一边说。
　　“呃，妈妈，你们过机场，有戴口罩、测体温的吗？”媳妇问。
　　“没有。只是在重庆看手机说，武汉有疑似非典。”当妈的回答。
　　“是有，但又说不会人传人。”我说。
　　“等口罩到了，你们上街自己还是戴上嘛。”
　　儿媳点开了轻音乐。轻快的音乐中，我们对春节是到三亚、还是到北海、或是到海外度假，热烈讨论起来。
　　一路上，人流，车流，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街面上到处张灯结彩，一派春节来临的喜庆。
　　4
　　第二天，到华润万家超市购物。人来人往，喜气洋洋。手提车推、大包小包的年货，源源不断的流出。
　　没有人戴口罩。
　　儿子下班回来说：“订的口罩退单了。”
　　手机上在传，钟南山到了武汉，说疑似非典是新冠，要人传人。
　　第三天，上街，街上有人戴口罩了。
　　儿子打电话叫去药店买口罩。我们去买了10个普通口罩。
　　晚上，儿子下班回家，说10个口罩太少，明天再去买。
　　第四天，上街，几乎都是戴口罩的，药店前买口罩的排了长队。华润万家组织了充足的货源，没有涨价。我们买了110个。
　　最让我们牵挂的湖北潜江的亲家说，潜江已经买不到口罩，我们便给他们寄了50个。
　　晚上，儿子下班回家，说，武汉今晚封城。许多地方道路已设岗严查，已不能正常通行。
　　第五天，大年三十。
　　下午，儿子、儿媳去超市买了年货，回来说，超市人多、货源多、购物的男人多、微信问“是买这个吗”的人，多、多、多，年前没有回家的，已只能留在深圳过年了。
　　喔，三亚去不成了，北海去不成了，海外情况不明，更不能去了。春节只能宅家了。
　　那什么时候回重庆？
　　说不准了！
　　5
　　新年初一了。
　　手机里收到家乡知青群里“新年快乐”的微信，和我所在的律师所主任发的“贺新年”的红包。相互的道贺，洋溢着家乡浓郁的年味。
　　也收到了群里转发的对联：
　　上联：讲政治守规矩决不出城
　　下联：信政府遵医嘱定不串门
　　横批：在家待着
　　收到了幽默：
　　一直以来，人类把动物关进笼子，今年春节，动物成功的把十几亿人关进笼子。
　　还收到了今年春节计划：
　　初一一动不动
　　初二按兵不动
　　初三纹丝不动
　　初四岿然不动
　　初五依然不动
　　初六原地不动
　　初七继续不动
　　几时能动
　　钟南山
　　说动才动
　　看了不禁捧腹一笑，宅在家里的紧张，有了一点松动。春节也才有了点节日的欢乐。
　　6
　　新冠疫情开始公布了。
　　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疫情。
　　武汉确诊病例每天成百上千的递增，重庆也以两位数在递增。
　　噢，永川也出现了三例确诊！
　　一月三十一日起，永川区内班线客运全部停运！高速路口也立了“离开永川再回来，需要隔离14天”的标语牌。
　　湖北潜江也传来消息：确诊病例迅速达到两位数。
　　突然，有一天，打开疫情通报，武汉居然一天新增确诊病例一万多例。
　　永川又传来消息：从湖北回到永川何埂镇、已经隔离了14天的两人，解除隔离后没几天，又确诊为新冠。致使永川确诊比例上升到了5例。据说高速路口树立的标语牌也改为了：“离开永川再回来，需要隔离28天”。
　　许多学校也早已发出了延期开学，离校人员回校需提前报告，并隔离14天的通知。
　　心子紧。
　　形势如此严峻，回家怕是遥遥无期。
　　7
　　宅家吧，宅家吧。
　　春节假已过了，儿子、儿媳单位通知，宅家上班。
　　我所在的律师所通知，宅家上班，电话、微信值班。
　　所里的法律顾问单位通知，宅家上班，部分门市为方便顾客，定时开门上班。
　　各地学校通知，宅家上网课。
　　儿子家的猫，也接到儿媳的通知，宅家养神。
　　我和老婆互相通知，宅家旅游。
　　我打开网上传来的视频，领着老婆在家旅游。学着视频里的导游喊：
　　“游客同志们，床头山到了，床头山到了。大家可以简单的拍一下照。”
　　“来，我们现在看到的是阳台岭。阳台岭位于我国的东南部，属于五大岭之首，由于地势险峻而闻名。留五分钟时间给大家拍照啊。注意不要把刚晾的衣服扯掉了啊。”
　　“我们现在看到的呢，是我国首次开发的人工瀑布哟。这个瀑布呢，可以根据我们游客的需求来调节它的温度大小。但是呢，小妹，小心烫啊。”
　　“现在呢，我们来到的地方呢是景区的小吃一条街，所有的小吃都是免费试吃的。所以呢，跟着导游走，吃喝啥都有啊。”
　　一会儿，就把家里的卧室、阳台、卫生间、厨房各个景点都旅游了几圈。
　　逗得儿子、儿媳哈哈大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像网友说的，宅家也是作贡献。
　　8
　　重庆医科大学附属永川医院成了重庆市渝西片区新冠诊治的定点医院，收治了该片区90名确诊患者（后全部治愈出院）。
　　律师所号召我们给医院捐款什么的，我们立即响应，我老婆也立即叫我帮她也捐一份。这个时候了，无论多少，也是对抗击疫情的一点心意。
　　律师所里通知，自愿参加电话、微信值班，我立即报名参加。无论出力的大小，多少也是我的一点诚意。
　　有医护人员、患者病逝了，我给他默哀，我知道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也聊表我一丝尊重和哀思。
　　各地的医护人员和救援队伍驰援武汉，我遥祝他们个个平安。
　　重庆市前后派出18批1636人支援湖北的医护人员，我暗自佩服。
　　得知我家乡的永川区人民医院也派出了医护人员，更是热血沸腾。
　　看，他们完全是我身边的平凡、普通的人。也许走在街上，他（她）就在我前面走；也许我到人民医院拿药，就曾见到过他（她）的身影，说不定还对我们微笑过，也许还为什么小事争执过。此时此刻，别人想的是回家，他们却要逆行去冒险。傻呀，就不知道请假，就不知道说家里有老母走不了？看他们那么平凡、普通，甚至身板还有点柔弱，却要奔赴抗疫前线，我禁不住眼睛模糊起来，想起一篇什么小说里对真正侠义英雄的一句评价：
　　侠，便是那种看起来很蠢，却让人觉得热血沸腾的事情。
　　我和老婆宅在儿子家里，大声唱起了网友发来的一首歌：
　　啊，啊，啊，啊啊，武汉，
　　你正经受着考验，
　　啊，啊，啊，啊啊，武汉，
　　一场瘟疫来侵犯。
　　新冠病毒的肺炎，
　　正在人群中疯狂流传，
　　多少医生和护士，
　　正在赶往前线支援。
　　啊啊啊，武汉，
　　啊啊啊，武汉，
　　祖国人民愿你平安！
　　我希望我们的歌声，他们，能够听见。
　　70个日夜，我便是这样，在时而兴奋，时而担忧，时而悲戚，时而热血沸腾中过着。
　　9
　　咦，湖北确诊病例增加数，没有昨天多了！
　　重庆市永川区没有新增确诊的病例了！
　　湖北潜江已经有多名患者治愈出院了！
　　儿子已经开始到单位上班了，但进出到单位必须戴口罩、量体温、吃饭由安保人员送到办公室。
　　家乡的网友还是相互提醒：继续宅家做贡献。
　　重庆卫健委短信继续提醒：戴口罩、勤洗手、少出门、不聚集
　　儿子家阳台上，听见喇叭在响：行人游客，戴口罩、不聚集，原来是无人机在巡回播放注意事项。
　　看来，回家还是奢望。
　　一天，知青网友发来同乡人阿吾思乡的诗。读罢，感同身受，勾起我缕缕乡思。情不能自已，也打开电脑写起来。夙兴夜寐，沉浸在对家乡往事的回顾中，一天天，日子过得飞快。
　　三月中旬后，家乡的网友，又发来了视频。
　　打开，激动人心的音乐声中，很多辆大客车缓缓的驶过来了，载着往日出征支援湖北的医护人员返回重庆了。车里肯定有我们永川区人民医院的美女俊男。沿途，众多群众，自发的站在阳台前、天桥上，热烈的欢迎他们。路口还有交警，站直了身子，向车队敬礼。
　　他们，终于一个不拉，回家了！
　　我的眼睛湿了。
　　他们都是普通的人，也许比向他们敬礼的交警还普通，但他们却在不普通的日子，为我们普通人做事。我们与其说是欢迎英雄，不如说是对这些普通人表示应有的尊重和敬意。
　　倏然间，我眼前浮现出这些天的一幕幕普通的情景：
　　嗑，嗑，敲门声，前些天是物管女，后些天是快递哥：
　　“你家的快递，放在你家门口了。已经消过毒的，放心收取。”
　　一天，又敲门了，是物管男：
　　“今天是三八节，送给你家女神一枝玫瑰，一个苹果。已经消过毒了，放心欣赏、享用。节日快乐哟！”
　　院子里，甬道上，穿着浅蓝工作服的物管嫂，提着垃圾袋，捡拾路边、草丛间的残叶、纸屑，那弯腰的背影。
　　网名开心大地的朋友，发来的问候：
　　疫情无情人有情，
　　天天问候见真情。
　　家乡知青网里学山，每天清晨发出的：早安。
　　朋友传来的照片，永川黄瓜山上，盛开的梨花，让我们远在他方，也领略到了家乡春天的气息，精神为之一振。
　　我的眼睛越来越湿了。
　　10
　　明天就要走了。
　　各地疫情已然消退，重庆、永川早已清零，回家正是时候。
　　订下回程机票的那天，居然同时完成了我的《乡忆》。
　　下午，儿子开车陪我们去逛莲花山公园。
　　车子出小区车库的时候，出口已经没有物管人员来填表格、查体温。
　　此前两个周末，疫情有些缓解的时候，儿子带我们出小区去透过气。
　　进了莲花山公园，游人比往日多了很多，有一部分已经没有戴口罩了。
　　“咕”有杜鹃在空中叫。
　　我给老婆、儿子、儿媳介绍，这是普通杜鹃，叫一声，只发一个音。如果叫一声，发“布谷”两个音的也是杜鹃，俗称布谷鸟。叫一声发“米贵阳”三个音的，还是杜鹃，不过俗称就是“米贵阳”了。家乡这个时候，正该是“米贵阳”叫的时候。
　　说着，又想家了，赶快住嘴，往远处看。
　　公园里，阳光下，人真多。踢球的、玩水的、放风筝的、拍抖音的、花下拍照的，大人、小孩笑容多多、开心多多。
　　我忽然感觉，七十天宅家的日子，终于翻篇了。
　　但，我却依依不舍。
　　11
　　三月二十九日清晨八时许，飞机载着我们呼啸而起，直冲出云层。蓝天下，一片阳光灿烂。
　　深圳、连同宅家的七十个日子，离我们越去越远。
　　坐在位置上，我怀念这七十个普通，而又有些不平凡的日子。
　　我不禁，默念起我《乡忆》里的歌：
　　时光一去只剩下回味，
　　杜鹃声声唤唤也唤不回；
　　桃花丛中那迷人的倩影，
　　我只有在梦中和你相依偎。
　　写于永川红河大道
　　二二年四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