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母亲离开已经快百天了。百天里，我傻吃苶睡，时时涌上的心痛，却迟迟不能把这篇祭文完成！母亲，你可知道孩儿的心都碎了么就在这斗室里，就在写下“再也没有人喊孩儿回家吃饭”的那段不显山水的文字！妈，您老在听么？
　　“再也没人喊孩儿回家吃饭了，再也没人惦记孩儿了！”穿着您走之前为孩儿精挑细选的羽绒服，早已被泪水浸湿，孩儿再一次泪眼朦胧。关山万里，天人永隔，孩儿到哪里再去寻找您老人家的慈颜呢？不孝的孩儿啊，没能给您老尽一点点心意，您老就这样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真真是人世间的最大悲哀啊！孩儿不孝，临了您老还是惦记孩儿的婚事，孩儿该早一天遂了您老的心愿，就把那个女孩娶回家来，总想找个称心如意的，一来二去让您老临走还放心不下啊！妈，孩儿还想让儿媳妇给您敬茶呢，您老怎么就走的这么急啊！
　　母亲是突发性的脑梗。在医院待了不到两天就走了。三年来母亲做了两次大手术，在做完第二次咽部手术之后，只能从胃管注射，不能进食。在医院待了两三个月之后，才能勉强进一些流食。能进食之后，母亲坚持要回家，在家调养阶段，全是父亲和姐姐照顾，我是知道母亲的病情是有多严重的母亲第二次手术之后因为不能进食，营养跟不上，一下子瘦了几十斤，大腿只有我的胳膊粗细了。而且在使用喉管之后，母亲几乎不能说话，去掉喉管之后，说话也是模糊不清，母亲着急啊，连比划带猜的我才能听出个大概的意思。我虽知道母亲病重，却一直抱有幻想，希望母亲能吃点饭，营养跟上之后能慢慢好起来。恢复母亲原来心宽体胖的样子。每次回家我都要跟母亲说，你要多吃点东西，慢慢好起来，经常到下面走走，活动活动。母亲总是答应着，其实我真不知道，母亲吞咽起来有多难，西方科学用残忍的切除还想让肌体奇迹的自我修复不过是他们和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母亲从来不愿麻烦别人。就在自己病重已经住进了IPU重症监护室，还很少让我去探视，怕耽误我的工作。记得有一天夜里需要陪护，母亲已被转到过道的床上（没有床位了）。夜里陪护我没有地方睡，想在母亲的脚头将就一夜就可以了。没想到母亲半夜里数次醒来，那时候母亲已不能说话了，可母亲硬是靠着墙不肯睡觉。我几次都和母亲说：你好好睡吧，我将就一下就行。母亲就是不肯她是不想让孩儿受一点委屈啊。最后我找到了地方，母亲才踏踏实实的躺下！半夜里，母亲因为咽部有痰数度咳醒，我也睡的迷迷糊糊，没有及时给她擦拭。母亲就不停的用毛巾自己擦拭，不愿把我扰醒母亲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在她刚做了手术，手都快举不起来的时候，还不忘擦拭自己，她是不愿让孩儿看到她身上的一点污渍啊！妈，您老爱干净，孩儿知道啊！
　　每次回去都想给您老买个足浴盆，买点脑白金。可是到了，孩儿的足浴盆和脑白金也没给您老送到啊！我最高兴的日子就是陪着母亲散步了吧，记忆里，陪母亲散步的次数屈指可数。走的最远的一次，是母亲在第一次手术恢复最好的时候，母亲和我从住的地方绕了一个大圈子，家，单位，同事的院子。我掺着母亲，想着终于能为母亲做点事儿了，看出来母亲也为有我这么高个的儿子而自豪，当时心里就想，为了母亲，将来也要出人头地！再就是二次手术后在医院里，我扶着母亲坐电梯慢慢下来在院子里散步。母亲穿的齐齐整整的，喉管也用领子遮着，看着和健康人一样，缓缓的步履从容的，转了转，母亲似乎表示：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不是好好的么？妈，气度雍容的老太太，终于看着您快好起来了，终于盼着能过这个好年了，您老却撒手人寰了！老天啊，居然忍心在即将立春的时候把孩儿扔到最冰冷的冬天里万念已成劫灰！
　　母亲是节俭的，今年这个最冷的冬天。家里只有半凉不热的暖气，母亲连空调都没买。用的是空调扇。母亲二次手术之后，最喜欢的物件儿就是父亲买的收音机了吧。调频调幅的很多台，我看到母亲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听，很幸福的样子。母亲最喜欢听戏，自己唱的也不错，至今还能回想起来是：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我曾记得母亲反复唱过。母亲喜欢戏曲频道，越剧，豫剧，京剧，马金凤，常香玉。。。。。。。我总嫌戏剧太慢，从未好好陪母亲看完过一场戏。看的戏多，锣鼓点一响，母亲就能报出是哪一折！母亲从未提出要出去旅游什么的，总是说大串联的时候，哪哪都去过了，可现在我才知道所谓浪漫的串联，坐的是上厕所都挤不过去的闷罐车啊。单位组织旅游，母亲去了，听姐姐说母亲回来是那么兴奋啊。妈，孩儿把北京四九城都快趟平了，你老怕是还没第二次摸过天安门吧。妈，您从来不提不是您不想，你是知道孩儿不易，为孩儿省钱啊！
　　母亲安贫乐道，知足常乐，与人不争，悲天悯人。母亲常说：只要你们在外面过好了就行，家里不需要你们一分钱。可我知道，在工资只有十几元钱的小时候，母亲还能只用几块钱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还能给家里寄回十元钱！可怜现在母亲还时常帮衬接济我，一看我还穿着去年的棉袄在她老眼前晃，就啥也不说给我买了羽绒服，叮嘱我回家把她套好的厚被子拿上！也许是过惯了紧巴日子，条件好起来母亲还是喜欢攒东西，家里的箱子柜子舍不得扔，摞摞的脚都插不下的时候才会往阳台上精简一些。妈啊，孩儿不敢说为了房间的整洁，孩儿把你刚送的大衣柜就撺掇到了楼下。孩儿想和您老说；：该扔的东西就扔掉吧，扔掉不意味着忘记啊！母亲爱接济人，亲戚朋友同事陌生人，看着可怜，就是上当受骗也全不在意！人心都是肉长的，母亲常说，就算是骗了我，再骗其他人总会不安的！
　　母亲做的好饭菜，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年夜饭，除夕夜，母亲会炖一锅骨头汤，小火慢炖，差不多的时候，母亲会偷偷的把我叫过去，捞起一块带肉的骨头，让我啃啃，看是否到了火候。那个香啊，那骨头似乎比肉还有嚼劲儿，我总是不舍的啃了又啃，直到骨头酥掉才罢手。母亲做的雪花牛肉已经很多年没吃了，卤好的牛肉片成薄薄的雪片状，配上葱花，淋上椒盐，香油，芥末。那是连盘子都能啃掉的美味啊！年夜饭，邻里互请，每次都是母亲的菜最得推崇！母亲的饺子，更不用说了，那元宝的褶子都清清亮亮的。母亲蒸的包子，什么狗不理，开封第一笼，统统比不了！馅多面美，我曾经连吃三个，母亲问我啥滋味，我都没尝出来！
　　母亲乐天达观，还有一手好书法。母亲的钢笔字写出来就是行草的字帖，飘洒俊逸，我的字，几经磨练，有了大样，可和母亲一比就没法看了。母亲还能写对联，大字的写的好，上次回去的时候正在临写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还要我拿走临临呢！妈，孩儿有时间会多练练字的！
　　天上的星星眨呀眨，地上的孩子想妈妈，。夜夜听见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妈，您知道孩儿有多想你么，你化作了天上那最遥远的星辰了么，你的光在这最深沉的夜，正暖暖柔柔的照在我身上！妈，你的孩儿，祝您在天国里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