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从贾母和王夫人，看古代的婆媳矛盾

　　婆媳关系历来是家庭关系的难点，也是很多文学作品的看点。《红楼梦》中的“钟鸣鼎食”之家贾府，也无法回避这一家庭关系的“雷区”。
　　贾府中辈分最大的一对婆媳就是贾母和王夫人，她们两个表面和气，内里都憋着一股劲儿，婆媳之战就像武林高手过招，比拼的全是内力。
　　贾母最疼爱的是她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林黛玉的生母贾敏。贾敏早逝，贾母马上派人到扬州接了黛玉入京。第三回的回目就是《荣国府收养林黛玉》，黛玉入府后，饮食起居跟着贾母，一切都和宝玉一个待遇。贾母的宠爱，阖府皆知。
　　王夫人不动声色，紧接着就把她的娘家外甥女薛宝钗引入了大家的视野。第四回，薛宝钗以进京待选的名义，和母亲、哥哥来到了京城。按说薛家在京城有房产，完全可以到自己家里住着。薛姨妈却说，王夫人“每每带信稍书接咱们来”，所以执意来到了贾府，在贾母客套挽留之下，马上答应住下来，并且说一切花费自己承担，“方是处长之法”。林黛玉被贾府收养，薛姨妈领着宝钗也准备打一场持久战了。
　　宝钗和黛玉同在贾府中，但是宝玉因为和黛玉跟着贾母起居，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用宝玉自己的话说，亲不间疏，先不僭后，表明和黛玉的关系更密切一些。元春对这两个表妹的态度起初是一视同仁的。
　　第十八回元春省亲，对宝钗和黛玉的赏赐和家里的迎、探、惜三春，还有宝玉是一样的。但是到了第二十八回元春赏赐端午节礼，就将宝玉和宝钗的一样，黛玉和诸姊妹比他俩的少两样。等于对宝玉和宝钗的婚事有了一个间接的表态。
　　就在这一回末，书中第一次提出了金玉良缘的说法，“薛宝钗因往日母亲对王夫人等曾提过‘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等语，所以总远着宝玉。昨儿见元春所赐的东西，独他与宝玉一样，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元春态度的转变，应该来源于王夫人进宫对元春的游说。
　　按说元春是贾府的靠山，她说话很有分量，元春的意思流露之后，贾母来了个太极推手装糊涂。故作没有明白娘娘的心意，带着全家女眷到清虚观打醮去了。王夫人被贾母这招气坏了，推说身体不适，闹情绪不参加这次“市内一日游”。
　　贾母要求，薛姨妈和宝钗必须去。在国公爷替身张道士面前，贾母表态宝玉不宜早婚，而且对宝玉的择偶开出了条件：“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儿配得上。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也罢了，只是模样儿性格难得好的”。这是要薛姨妈给王夫人捎话，娘娘的意思我虽然无法反驳，但是我可以把宝玉的婚事往后拖一拖；黛玉尽管无依无靠，可我就看准了她当我的孙媳妇。
　　黛玉毕竟是小孩子，没有听懂贾母的弦外之音，回来后就和宝玉因为张道士的提亲怄气。贾母对于“两个玉儿”的闹别扭，口口声声说是“两个小冤家”，又说不是冤家不聚头，等于正式宣布了小情侣的身份。八面玲珑的凤姐儿，也公开调侃黛玉：“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
　　王夫人在这一轮比拼中落了下风，气恼不过，连午觉也睡不着。第三十回，宝玉来到王夫人房中，看到王夫人躺在凉榻上午睡，便和丫鬟金钏调笑。谁知王夫人是假寐，起身就打了金钏一个耳光，并在盛怒之下把她赶出府去。
　　她平日从不打丫头的，这次的动怒，和与婆婆过招落败不无关系。书中没有写薛姨妈的失落，但是宝钗在这一回中罕见地发火了。宝钗一反优雅的常态，言辞犀利，尖刻直在黛玉之上。
　　王夫人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令贾母不爽。
　　宝玉被贾政打了以后，大家来探望。宝钗借夸奖凤姐儿的机会赞贾母，贾母借机对宝钗说，王熙凤“虽说不如我们，也就算好了，比你姨娘强远了。你姨娘可怜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在公婆跟前就不大显好”。数落完儿媳妇，又顺手夸了宝钗：“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直接把元春也算上（也有说指黛玉的），说不如宝钗，可见这话是言不由衷的客套。
　　后来，贾母她老人家借着贾赦要讨鸳鸯做小老婆的机会，迁怒于王夫人：“你们原来都是哄我呢，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给王夫人扣了一顶不孝的大帽子，这在封建社会可是不小的罪名。
　　就连王熙凤也没敢说话，唯有探春进行了一番入情入理的解释，贾母借着这个台阶，马上转怒为喜，对媳妇进行了适度的安抚。她接着就对薛姨妈夸王夫人极孝顺，还让宝玉代她赔罪。贾母情绪转换之快，不由得不让人佩服，她老人家颇有政治家的手腕。
　　贾母的借题发挥，发泄了对儿媳妇累积的不满。不良情绪转移到了王夫人这里，她必须找一个下家，疏导胸中的郁闷。
　　很快出了绣春囊事件，邢夫人暗示大观园风纪不严，王夫人被将了一军。加上王善保家的趁机添油加醋，王夫人把一腔怒火发泄到了眉眼长得像黛玉的晴雯身上，特意叫来大骂了一通。晴雯本来是贾母房里的丫头，老太太喜欢她的美丽和能干派给了宝玉，希望将来她做宝玉的妾。正是王夫人此时心情的一个恰当的发泄对象。
　　晴雯是老太太亲自指派给宝玉的丫头，所以按道理应该回明贾母以后才能处置她。但是王夫人怕在贾母面前再碰钉子，所以决定先斩后奏。过了中秋以后，王夫人气势汹汹带人来到了怡红院，一口气把晴雯、四儿、芳官等唱戏的女孩子都赶出了贾府。
　　过了几天，晴雯病死、芳官出家，一切无法挽回的时候，王夫人向贾母通报了自己做主的事情：赶晴雯出府、把袭人内定为姨娘。贾母无可奈何，只好同意，但是对王夫人对晴雯的评价很不认可：“但晴雯这丫头，我看他甚好，言谈针线都不及他，将来还可以给宝玉使唤的”。王夫人针锋相对：“况且有本事的人，未免就有些调歪，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曾经历过的？”这句话，连大家公认最有能力的贾母也包括进来了。
　　这一回合，王夫人确确实实胜了。
　　作者：李菁，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