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难寻》读书笔记

　　昨读《好人难寻》（AGoodManIsHardtoFindbyFlanneryO’Connor）。祖母一家住在佐治亚州，她是个喋喋不休的老人，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小说一开头，在关于去哪里度假的问题上，她就和儿子斗，和孙子孙女斗，她不想去佛罗里达，她要去东田纳西。斗争失败后，在去佛罗里达的路上，她想中途停车去看一处种植园，但是儿子贝勒（Bailey）不想在路上浪费时间，祖母就不动声色地激起孙子的好奇心，挑动孙子孙女造爸爸的反，逼迫贝勒下了公路。祖母很快意识到自己搞错了，她记忆中的种植园根本不在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她在惊慌之中踢翻了猫笼，猫窜出来惊扰了开车的贝勒，车子翻进了山沟。祖母蜷缩着身子，希望自己能受点儿伤以使贝勒不好对她发火。她并没有承认她已经认识到这条路上并没有什么种植园。
　　然后，他们就遇到了越狱的杀人犯（TheMisfit）和他的同伙，她对M说，“你是TheMisfit，我一眼就认出你了。”M笑着说，“夫人，我是。如果你没有认出我来，对你和你的家人可能会更好。”在她明白自己多言招祸后，她的问M，“你不会杀女人，对吧？”M命令同伙把贝勒及其幼子带进了树林，在那里枪杀了他们，又把贝勒太太和另外两个孩子也带进树林，在那里枪杀了她们。这期间，祖母一直在和杀人犯聊，她说，“你是一个好人。你一点不像身体里流着普通的血液，我知道你必定来自良善人家。”她和他聊耶稣，他也和她聊耶稣。她多次对他说“祷告，你要祷告。”在她听到枪声之后，那是她的儿子和孙子被杀的枪声，她对杀人犯说，“你如果祷告，耶稣就会救你。”M说，“你说得对。”祖母说，“那好，你为什么不祷告呢？（Whydon’tyoupray？）”在儿媳和孙女被杀之后，祖母还继续和M聊，两人讨论了耶稣让死人复活的问题。M认为耶稣不该那么做。这时候全家都被枪杀了，只剩下祖母一人，她说，“也许耶稣没有让死人复活过。”然后她就瘫倒在沟里，瘫坐在自己扭曲了的双腿上。扭曲的双腿象征着祖母在信仰上是一个瘫子，信仰无法带领她往前走。
　　M继续发表自己对耶稣让死人复活的看法。他扭曲的脸靠近了祖母，好像要哭了。祖母喃喃地说，“谁让你是我的一个宝贝儿子呢？你是我的一个儿子！”（Whyyou’reoneofmybabies。You’reoneofmyownchildren！），她边说边伸手去摸M的肩膀。M一下子跳起来，好像那是一条蛇来咬他，他对着祖母的胸口连开三枪。然后，他把枪放在地上，取下眼镜，把镜片擦干净。M的同伙评论祖母说，“她可真是多话。M回答说，“她可能会成为一个好女人，如果有人在她的一生中每分钟都向她开枪。”
　　O’Connor在这篇小说中刻画的祖母形象令人难忘。祖母信神，但是她没有活出神的见证。小说开篇，祖母主张去田纳西，是因为那里有她的一些关系，但是她没有公开说出自己的动机，她反对去佛罗里达的公开理由是报上说有一个杀人犯TheMisfit越狱向佛罗里达方向逃去，去佛罗里达很危险。她的儿子贝勒没有理她，她又去动员儿媳妇，理由是孩子们都去过佛罗里达，这次应该去别的地方让孩子们开开眼界。儿媳妇对她也置若罔闻。八岁的孙子对她说，“如果你不愿意去佛罗里达，你为什么不呆在家里呢？”小孙女接话说，“就是给她100万美元，她也不愿意呆在家里，她生怕错过什么。”
　　祖母并不真的相信路上会遇到杀手，她只是把那个作为一个借口来掩盖自己的真实动机。她的意见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更重要的是每个人反对她的方式，儿子和媳妇对她爱理不理，孙子孙女对她冷嘲热讽。她是一个信仰耶稣的人，但是她活出的光景颇为惨淡。信仰没有让人活出神性的光辉和人性的美德，儿孙们对她的态度反映了她在人面前见证的荒凉。罗德当初住在所多玛，一个极度败坏的城市，当神的使者去晓谕罗德神要毁灭所多玛而让他带着家人赶紧离开时，他去跟自己的女婿说这座城要毁灭了，我们逃吧。罗德的女婿却以为罗德在说笑话。这也表明了罗德平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神的见证上的失败。
　　在上路之前，祖母精心地打扮一番，她在服饰上用心，就是为了万一在高速路上出车祸罹难时，人们能够一眼发现她是为“女士”。但是她并没有把这样做的益处分享给也是“女士”的儿媳妇。
　　在她的眼里，这个世界上找不到好人。这是神的视角。她的儿子被M的同伙带往树林里处死这个情节极具象征性“他们走向树林，就在他们走到黑暗的树林边上的时候，贝勒转过身，靠在一截灰色光秃的树干上，他大声喊着说，‘我马上就会回来，妈妈，等着我’。”树干象征十字架，和灰色一起象征死亡。贝勒走向树林，靠在灰色树干上，象征着他在走向死亡。枪声好像一阵风从林梢掠过，带着深长呼吸之后的满足。祖母把儿子送上了十字架，儿子之死，不过像一阵风从头顶掠过。
　　神命定自己的儿子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是为了拯救罪人。祖母把儿子送上十字架，是为了拯救罪大恶极的杀人逃犯M。她儿子死了，她还在和M讨论信仰，听了M的自述身世，她说，“那时候你应该开始祷告啊。”儿子死了，像一阵风掠过，而眼前的M应该“祷告”啊，应该从罪恶里被救拔出来。
　　在亲人一个一个被杀时，祖母拯救M的热心没有被亲人的血浇灭。她一再敦促M祷告，安慰他说你一祷告，耶稣就会救你。她对M说，“你为什么不祷告呢？（Whydon’tyoupray？）”她问的是“你”为什么不祷告呢？她没有说，“Whydon’twepray？”她没有说，“来！我们祷告！”或者自己向神祷告。她以为自己是神。O39；Connor深刻地刻画祖母一类的宗教徒，她信神，口里都是耶稣，但是心里根本没有神，活出根本没有神，或者说根本没有活出神。甚至可以说，信神让祖母失去了人性，她的信仰让她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她有的只是浓浓的宗教情怀，而不是活神。这样的人，信了一辈子神却没有神，她以为自己信，实际上却不信。最后她说，“也许祂（耶稣）并没有让死人复活过。”她的信仰死亡了，但她的宗教情怀却像老树一样在她心里盘根错节，她死到临头时，向M伸出手，说，“谁让你是我的一个儿子呢。你是我的亲儿子。”
　　祖母这样的宗教徒，甚至让杀人魔王M都感到恐惧，当她伸出手来要摸他的肩时，他惊恐地跳开了，好像怕蛇咬自己。M说，这样的女人，在她的一生中，必须有一个人每分钟向她开枪，她才可能成为一个好人。祖母眼里可能只有自己是好人，但是在杀人魔王眼里，祖母的恶除之不尽，只有死上千万回才可能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