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老人小孩

　　奶奶逝世一年了，至今回忆起奶奶在世时的点点滴滴，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人们总喜欢在人去世后回忆那些快乐的往事而不愿去想那些死者令人伤心懊恼的事，奶奶在病怏怏的时候，我就不断回忆起小时候与奶奶相处的日子
　　读幼儿园那时，我很任性，不肯呆在幼儿园，不然就是要亲人在旁边守着我才乖乖的，而那个亲人多是奶奶，有一次幼儿园里做早操，我边做边回头盯着奶奶确定她老人家还在那儿看着我。又一次回头的时候，奶奶不见了。我马上惊恐地冲过去，问旁边的老师奶奶去哪儿了。老师安抚着我说奶奶去买包烟马上就回来。然后我不安地回去做操。过了一会儿，又再一次回头，奶奶正坐在那里抽着烟，我放心地笑了。
　　小时候很依赖奶奶，就连晚上要睡觉都赖在奶奶屋子里不走，吵吵嚷嚷着要跟奶奶一起睡，还记得那会儿母亲不准我打扰到奶奶睡觉，奶奶也怕我跟她睡觉，所以母亲硬拉着我欲离开，我死也不肯，就趴在奶奶的床上，一边抓紧床头（免得被母亲拉走）一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大甩着，连带双脚使劲地踢蹬着床。结果当然还是斗不过母亲那双大手，在被横抱着离开奶奶屋里的时候还拽着门框做最后的挣扎。不过奶奶就比较无辜了，隔天还要拿着铁锤“嘭、嘭”地修理那张被我踢坏了的床。那床沿留下了铁锤锤过的印记，一圈一圈的还存留着。
　　说到我任性，有一次不知因为什么，天黑了我还赖坐在门外不肯进门，外面很静，奶奶苦口婆心叨着我进去，我嘟着嘴，不进就是不进，奶奶小声地叮咛着我，不进小心等下有只“嗷嗷”来把你叼走（这里的“嗷嗷”是我们的方言，指不明怪物。常用来哄小孩子不要乱跑）。然后我就害怕得乖乖进门。
　　读小学那时父母忙于工作，无暇照顾我，奶奶不住在我家，就住在我家旁边的一间小房子，她老人家比较喜欢清静，喜欢一个人自理。我还记得那时放学后回家常常看见家门是关着的，（现在父母在家里工作，所以门是全天候敞开的）然后我也懒得开门（其实锁头很难打开）就到奶奶家串门，我喜欢坐在地板上，在奶奶自建的小桌子就一小水果箱子上面盖块四方形大木板上做作业，很简陋，很有趣。
　　有时父母工作晚了，奶奶就打开我家的门煮饭，我还记得那时6点多电视上播放“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综艺节目（也怀念那时候吴忠宪健康的主持风格），里边有个栏目叫“目击者事件簿”，讲灵异事件的，我喜欢看这些又不敢一个人看，于是就拉着奶奶跟我一起看。有时还疑神疑鬼，认为电视柜下面那个黑漆漆的被风吹得摇摆着的塑料袋是个什么怪异的头，也许上面还有只隐秘的眼睛盯着我然后我很紧张地叫着奶奶过去瞧瞧是什么。奶奶说我是小傻蛋。
　　奶奶常给我做各式各样的炒饭，我们就坐在那张自建的小桌子上共享，我忘不了奶奶做的虾仁炒饭，忘不了奶奶在那张小桌子上面用她那纤细长满皱纹的手给我剥虾壳的影像。
　　长大后，有些不开心的往事，不愿提及，不愿多想。
　　我长大后，奶奶任性了，我变得乖巧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我越来越少到奶奶屋里玩了，奶奶爱发老人脾气，就像我小时候爱发小孩子脾气一样，经常弄得我们这个大家庭动荡不安，严重者内战难免的。这种事情应该很多人感同身受吧。有时不是因为奶奶的脾气，而是老人的问题。比如奶奶最后那次大病，姑姑们提议要将奶奶移转到市里去医治，而父亲考虑到奶奶病情严重，可能支撑不了到那儿，所以他们就吵了，直到医生也肯定说暂时不能搬动奶奶才停止吵架。其实大家都有一颗孝顺的心，出发点都是正确的。
　　奶奶去世那天夜里，4点多，大家紧急地处理后事，忙出忙进，不知为什么，我这小孩子也睡不着觉，起来跟着瞎搅和，惊慌地跑着帮忙拿东西，没想到天黑地暗，看不见路，居然被地上的门槛绊了一跤，摸索着起来又忍不住腿软了下去，最后还要姐姐扶我一把，隔天发现膝盖上青了一大块。
　　膝盖上这块伤，痛了很久很久，就像心痛伤痕现在还隐隐存留。
　　或者不开心的当开心的释怀。
　　早上才听母亲谈到我未出生时的岁月，奶奶的专制啊。比如重男轻女啦、剥削媳妇啦，当年的很多心酸，母亲现在都一笑而过，倒是认为有另一番趣味。还说到一件很好笑的事。父母种过田，丰收时节带回了许多水果，那会儿父母就叫大家伙随便拿，我姑姑要拿那大大的香蕉，我奶奶就一掌截止下去，说，不行，大的不能拿，这个还要拿到市场上去卖。姑姑说，可是嫂子同意啊。不行就是不行！
　　这让我想到了我一小外甥，他爷爷开玩具店，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盼来了一客人，要买一架玩具飞机，这小家伙居然霸着不给卖，叫人别碰他的东西你说这老人与小孩是不是很相似？
　　现在不时回忆起奶奶的事，总是会多想到我小时候的任性给奶奶造成了困扰，奶奶依然那么对我关怀备至。而那些不开心的往事，咱知道就行了，也不去深刻回忆，奶奶去世之后，倒也清静了些许，不再有家庭纷争，不过空气中多了几丝空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