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

　　
　　公交车上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面试被拒了，她面无表情的跟着人群朝19路公车走去。人们都争先恐后地挤着上车，唯有她缓缓地走着。很快她由人群中间的位置变成了最后一个。虽然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人，但她选择了往车后挤去。因为她知道到下一个站，司机一定会不耐烦地大声喊道“往后面挤一挤，前面的人往后面挤一挤。”似乎公交车司机都认为只有挤一挤，空间就出来了。
　　她选择了站在车中间一个座位旁，座位上坐着一个抱着小男孩的女人。由于穿的是高跟鞋，怕站不稳，靠边的位置安全一点，就算再怎么挤也不会怎样。她麻木地盯着窗外，想着回去再投几份简历。看着熟悉的城市，想起朱自清的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就像现在一样，车上嘈杂不已，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交谈着，吵闹着，而她只是迷茫在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刻，她厌恶起身边的人来，倒不是因为挤，而是似乎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或者说将来的自己。以前所有的幻想在一次次的面试失败后逐渐破灭，她开始嗅到社会的残酷和现实的现实。
　　车停下来，等着过红绿灯。正值下班高峰，即使是这样的三线城市，也出现了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看着站在那儿指挥交通的年轻交警，即使是辛苦一点也是好的，最起码有份工作。轻轻地唉叹了一声，似乎连自己也没察觉到。她想着回去怎样和父母交代。以前听新闻或者别人说找工作怎样难，现在轮到自己身上，真的又是一番别的滋味。当初考上三流的大学时，亲戚都劝父母不要供了，只是自己的父母执意要她上。想到这里，突然害怕起来，万一真的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冰窟窿，冰冷而绝望。这时，车一个急转弯，她还是没站稳，踩到了旁边一个男人的脚。她抱歉地朝男人说了一声“对不起”，男人和善地笑笑，说“没关系的”，她也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又到一个车站了，刚巧那个男人旁边坐的人要下车了，那个男人示意她坐那个空位，她摇了摇头。倒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想让自己累一点，再累一点，这样的话，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至少能睡着。这段时间，睡眠真的很差。总是睡不着，要不就是半夜突然醒过来。她也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想太多，可是就是控制不住。一直在想找工作的事，以后的事。她才知道原来夜真的可以很漫长。她记得有个夜晚，她以为差不多天亮了，结果才凌晨一点多，然后她继续辗转反侧，似乎以为过了很久很久，可是所谓的很久很久，也不过是一个半小时以后。那时她终于知道什么叫长夜漫漫了。
　　车越开越快，19路公车是由市区开向郊区的。坐这辆公车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市区与郊区的差别。她听到她旁边女人抱着的小男孩，大概四五岁样子，指着窗外，用稚嫩的声音叫道“妈妈。那是月亮么”。她望着窗外，那是太阳。正值炎热的夏季，傍晚六点多了，天依旧很亮。太阳已经落下了，留下圆圆的红晕。或许小男孩是看到它是圆圆的，尽管它也是红红的，但是因为小，所以才会认为它是月亮吧。妈妈温柔而耐心地跟小男孩解释着什么。她似乎很久没仰望过天空了，才发现天是这么蓝，云是这么白。小男孩又叫起来“妈妈，妈妈，云在跟着我们走”，小孩似乎永远都那么天真无邪。如果永远是小孩多好，可是自己小时候却是一直想长大。这也许就是人的本质，总以为过着另一种生活会更好。小男孩下车前，还朝窗外挥挥手，跟白云说再见。她这次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
　　看着窗外的蓝天，想起不记得在哪看到过的一段话，或许每个女孩子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潜意识里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有着无尽泯灭众生的万丈光芒，却在生命的大开大阖大喜大悲后才恍然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块极其普通的朽木和溪边所有砾石杂草一般无二，面对如水岁月默看一溪静水深流。彼时的自己也许经历了在别人眼中根本不算什么的挫折就有如此的反应，更何况去经历大喜大悲呢？她是欣赏随遇而安的，可是不顺利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犹如天塌下来一般，充满了惶恐和不安。如今才知道内心是最重要的，因为它决定了你的情感和思维。也许以后她也会像很多的人一样，为工作奔波，和一个自己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人结婚，为柴米油盐折腰，曾经的理想愿望湮没在现实中，所有的棱角被逐渐地磨平，最后默默地埋葬自己的人生。谁又知道呢？又或许现在不必要想太多，只要一次次的失败再一次次的努力就行了。就像公交车一样沿着属于自己的路线走，无论发生什么，最后终会到达目的地。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已经没有那么沉重了。
　　她家住在一个大型工厂的面，那是家港资企业，做玩具的出口生意，工人大概有两三万人。因为这家工厂，带动了周边的发展。尽管经济是发展了，也没以前那么荒芜了，但是每天都可以看见随地的垃圾，也衍生了一些娱乐场所和不正当的生意。她进过那家厂做暑期工，就像书上说的那样，这样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完全靠的是廉价劳动力。工人像机器人一样，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工作。习惯的人，可以从这样无聊而沉闷的工作中，找到乐趣，比如说追哪个漂亮一点的女孩，比如说说别人的长短是非；不习惯的人则选择了离开。每天这里都有人来，有人走。只是他们的脸上都没有太多的表情。也许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的未来，也许想过了，也只能无能为力。
　　车上的人没那么多了，那个男人还在她旁边，也还是站着，坐的是那个男人的一个朋友。他们一直在讨论着什么，偶尔听到“二十几万”“赚”“亏本”等几个字眼，还有一些脏活。车上依旧是噪杂的，但是可以大概听清楚他们讲话的内容了，有在谈工资的，有在讲自己的男朋友的。他们似乎都过得不那么如意，却愿意口若悬河地讲给别人听。
　　终于到站了，下车的人挺多的。过马路时，是红灯。以前这里是没有红绿灯的。自从发生过几次交通事故后，就在这里安了红绿灯。虽然是红灯，但是人依旧照过马路。只有她站在那，静静地等。在走动的人群中，站着的她格外显眼。经过她身边的人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走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她想，我也不例外。然后等到绿灯，她走过马路，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