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于传承的情感

　　简和晋是一对老夫老妻了。说来谁也不信，从认识到现在，三十年过去了，两人竟从未向对方说过“我爱你！”
　　恋爱季节，时光短暂而又相距遥远。两人都已大龄，“条件挺合适”、“介绍人非常可靠”，促使他们互相选中。他们还未来得及找到“我爱你”的感觉，便开始谈婚论嫁。晋在外地工作，两人通了几封信，谈谈学习、谈谈工作，谈谈自己的兴趣爱好。晋利用出差机会探家时，两人见了三次面，而且还都是在晚上。其中包括第一次，双方介绍人都在场、谁也没好意思看谁的那一次。
　　陌生而羞涩的他们，连握手的次数都记忆犹新，却忘记了在何时何地交换过相互信任与理解的眼光。几个月以后，晋决定，把简接到自己工作所在地举行婚礼。很多年里，他不得不向大家隐瞒了一个事实：婚前，他对简的印象一直模模糊糊，记不太真切。就在婚礼的前两天，到车站去接她的时候，竟然拿不准两个人见了面，他能不能认出来。在车站的站台上，他无比尴尬的避开同去的朋友，掏出简的照片，反复看了几遍，才勉强在人群中认出了简。
　　婚后的生活平静如水。住房条件差，夫妻俩的公敌是漫长冬季的寒冷。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晋总是把身上的一床棉被尽量多地扯到简的一边。没睡的时候，简还能理智地与之推让，睡熟的时候，就不管不顾，听之任之了。于是，晋竟形成了一个习惯动作：一会儿，往简的那边拽拽被角，并往简的身底下掖掖，一会儿再往简那边拽拽被角，再往简的身底下掖掖。早晨醒来的时候，两人经常发现被头串到了被尾。也就是说，一夜之间，一床被在两个人身上不知道转了几圈。
　　晋的这个习惯动作，保持了很多年。从简易房到普通平房，从平房到楼房，直至三室两厅的商品房。住房条件不断改善，冬天不断变暖，晋一如既往，睡梦中仍旧担心妻子冻着，双手仍旧不由自主地忙碌着。他们的感情，就在这棉被不停地旋转中，由好感到友爱，由友爱到刻骨铭心的真爱，步步升华，日益弥坚。丈夫如此执着的一个小动作，被简视为最纯洁的爱情宣言，并深藏不露，独自享受着特有的甜蜜。
　　倏忽间，他们的儿子到了谈恋爱的时候。简强烈地希望儿子像自己一样获得真爱。一再告诫儿子，不要轻信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而一向粗犷豪放的晋，突然成了婚恋专家。从星期天、节假日的约会买几枝玫瑰，到见恋人父母的言谈举止，极其耐心的利用一切机会，对儿子进行全方位指导。甚至儿子用Email给恋人写情书的时候，他也忍不住站在身后指手画脚。弄得儿子这个烦哪，就甭提了。
　　晋的理论是：“儿子，只要你们是真心相爱，任何表达爱意的形式都不要放过。别像你老子，年轻的时候搞对象，除了一颗心，就什么也拿不出来了。你妈跟我一辈子，真是亏透了！”简的态度截然不同，她告诉儿子：“你别听你爸胡说！妈妈一生得到的爱，比玫瑰、情书上的甜言蜜语、钻戒所表达出来的爱情要深厚得多。只要真心相爱，互相之间有一颗心就足够了，任何形式上的东西都微不足道。”
　　一向听话的儿子，只知道他的父母一辈子相亲相爱，却不了解他们在表达爱情的方式上，意见竟如此南辕北辙。但是，有一点他是弄懂了，那就是现在非常时尚的、流行的、甚至已经成为惯例的恋人之间的交往，在父母眼里都是“形式上的东西”。只不过父亲认为可取，而母亲主张忽略而已。
　　最后，他们的儿子自然是我行我素，以他自己的方式，开始了浪漫而富有情趣的婚恋之旅。
　　作者：王秀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