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叫我哑子（4）

　　可能就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吧，他就一个人抬着一碗饭出来了，边走边吃地来到我的身边，我并没有理他。只见他把饭往凳子上一放，然后就来我手中抱过孩子，再拍拍我的衣服，指了指我家的厨房，然后又指了指他放在凳子上的碗筷，我知道他是叫我去吃饭了。
　　其实就算他不叫我我也会去吃饭的。这么多年了我还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就是今天他居然叫我去吃饭，这是从我孩子不幸去世以来头一次呢！我不觉有点奇怪，以为今天是个例外，可是往后的日子里，他都会主动来叫我吃饭，我这才相信他是真心想要对我好了，但还是改不了那一张臭嘴，老是动不动就骂人，这着实还是让人气愤。
　　不管怎样，我跟他的关系还算是有了一点那么好的进步。这是我特别希望的，所以我时常也会对他表现得好一点起来。有时候看见他干农活的裤子不小心弄破了一个洞，我就会找来一块布料来给它补上。
　　我视力不太好，打小我就是一个近视眼，但我却很喜欢看书。
　　有次在我男人的堂弟家里玩，豪带了一本故事书在那里看，没看多久他就把那故事书放在我旁边的凳子上跟他哥哥嫂子们玩牌去了。我随手就拿起来翻看了，书上的字都很小很小的一个，我几乎都把眼睛贴着书本来了才能模糊地看清几个字。
　　“你们看那个哑子，在那里装模做样
　　的看书，到底她又能看见些什么？”其中有个人看见了我就说。
　　“啪”。
　　我身上立刻就被我男人狠狠地拍了一下。
　　“这个狗日的，屁都不懂，呆会你把人家的书翻烂了人家还怎么读书？”
　　听了这话，我赶紧放下书，然后豪的母亲把书拿到手上，一边对旁边的海子说：“海子，去把你叔叔的书包拿过来我给他书装上，乖点，快去，等下我又拿糖给你吃。”
　　“那你糖在哪里？先拿出来给我看看！”
　　“他妈的，事情还没有做，就知道要糖，他们都说你是个呆子，你还真不是个呆子。”
　　豪的母亲笑着说。
　　“嗯！他呆，他会呆了，他就是这样醒头醒脑的，那都是他爹妈娇惯的，他怎么会呆嘛，他要呆他还会知道这样说哦。”其中有人付和着这样说。
　　海子是个傻子，这我清楚。他那是先天性的病，没法医治的。但是他的爹娘却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对他的治疗。可能是他们不懂，也可能是他们还在抱着一线希望。这么些年，为他治病钱是花了不少，但却始终都不见一点效果。
　　有人说，猴脑可以治疗那病，他爹就去找那猴脑来给他吃，之后又有人说人脑的脑髓可以治疗那病，然后有次公路上一个人被车砸死了，他爹也偷偷去那弄了那个人的一点脑髓来给他吃。可结果都一样，没见效果，反倒是这些年看上去越来越傻了。
　　我说过，就这样一个傻子，他都可以经常的来欺负我，可我又不能对他怎么样。有次他竟然把我的头发都抓落了一大把，我气得要命，就打了他一下，结果他跑去跟他爹妈说，说我打他。没想到这次后果还是很严重的，他爹找到我男人就大吵了一回，甚至还举起铁锹准备打我，幸好被村里人拦住。
　　人们都劝他说：“她这样一个哑子，又不能说话什么的，你打了她又能怎么样嘛。再说了，她也算得上是你一个长辈，你这样对待长辈像什么话呢？”
　　“她是长辈，她是什么卵子长辈。她作为一个长辈都不把小辈当人看，莫非我还要把她当长辈孝敬不可？”
　　事情就这样吵吵闹闹了几个小时才算平复，从此我见到海子我就会躲他躲得远远的。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豪的母亲见海子没有动，就自己起身把书本拿出去放回了豪的书包中。
　　我没有继续呆在那里玩，也起身抱着孩子回家了。
　　还好孩子一直都很乖，从来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大哭大闹，有时候哼哼地哭上一句，你只要把奶瓶往她嘴里一放，立刻就乖起来了。这是我最值得欣慰和高兴的地方。
　　走在乡村里，也时常都会听到有男人骂自己的女人。
　　“你看你带的孩子，整天都在哭哭闹闹的，还真不如人家哑子会带人，你看人家那小孩子带得多乖！”
　　然后女人就会不依不娆起来。
　　“狗日的你会说你怎么不来带，你要嫌我带得不好我们就离婚，妈逼老子呆到你们家这些年过这种穷苦日子已经过够了。”
　　男人听了赶快讨好着说：“哎呀！我只是说说而已，你看你冒那么大的火干什么嘛，别生气了嘛宝贝。”
　　“宝贝？你还是叫给别人去听吧！”女人喷喷地说：“说句实话，以前你叫我宝贝我是很开心，但是现在听到你叫我宝贝我着实感到非常的恶心，因为你不是男人，你没有一点用。真的，跟了你这么多年了，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什么都没有做到，呆在你们家这个破房子里我算是受够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建得起房子。”
　　“房子我一定会建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挣钱来做到的，我就不相信我踏踏实实地做事，就找不到钱，就一辈子穷下去，真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多少给我一点鼓励，那样我就会不顾一切而为你去打拼，去奋斗。”
　　男人说得特别的真诚，然而女人却没有当回事。
　　“呵呵，努力！这样的话我听得多少回了，可怎么就是没见到你挣到一分钱呢？”
　　男人顿时无语。
　　一分钟，两分钟
　　最后男人终于吐出一句话：“不说了，我知道这么多年来让你跟着我受了很多苦，但是真的没办法，我一直都在努力，我也希望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好了，我出去干活了。”
　　说完男人扛着一把锄头出了门。
　　女人没有回话，静静地关上了门来生闷气。
　　说实在的，那个女人的男人真的很好，先不说他长得有多帅，就是他平常那阳光般的笑容就足够迷倒多少女人。还有，那个男人真的很勤劳也很孝顺，这是我男人们村里大家都公认的典型好男人。打小，他就帮他父母洗衣做饭，家里的地板也经常都是用拖把打扫得一尘不染的，用村里人的话说就是：“铭，真的就像个女孩子，你看他做事，比女孩子还更爱干净，还更细心。”
　　所以在我们男人的村里，大多数人家教育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拿这个男人来做榜样。
　　“你看人家铭，一个男孩子都知道还要帮他父母洗衣服，你一个女孩子都这么打了，连自己的衣服都还要父母来给你洗，你说你像不像话嘛。”
　　一般的女孩子听了这话，都会乖乖的自己去洗衣服。
　　村里的男孩子也很多都是在父母的教育下学会了自己做饭和洗衣。
　　所以应该说，铭在这个村里是第一个男孩子可以为自己的父母洗衣服的人。
　　有时候村里人会拿他开玩笑说：“铭，你这么好的人怕是以后讨了老婆来连老婆的内裤都会帮着洗吧！”
　　铭倒是不说话，只是羞涩地笑笑。
　　然而事实证明，铭真的会给自己的老婆洗内裤，这是有一天我亲眼看见的。
　　我常想，要是我今生能嫁到像铭这样一个男人我就心满意足了，对于我来说，我真的只是希望过一种平平淡淡的日子，钱只是生外之物，有多花多，有少花少，所以再多的钱都会有花完的一天。
　　然而好男人往往就只有那么几个，更何况像铭这样优秀的男人。我不明白，他老婆平日里对他那么凶，那么厉害，他干嘛还要讨好的在他老婆面前表现得为畏畏弱弱，凭他那样的本事，他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女人。
　　也许是正因为他对他老婆的不离不弃才更显得他的好吧！我固执地怎么认为。
　　今生我遇到我家那样的男人我认了。
　　真的，我不是嫌弃他长得丑，也不是嫌弃他穷，更不是嫌弃他傻。我只是嫌弃他动不动就对我破口大骂，当然，他现在是没有打过我了，在几次村里人的教导之下，他也终于明白了打人是不道德的行为。
　　然而他就是要骂，骂人在他那里已经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环节。
　　“妈逼，老子怎么就讨了你这么一个不中用的婆娘。”
　　这是他常自言自语说的话。只要他看着我有一点做得不如他的意，他就会这样说。日子久了，这句话在他那里就成了口头禅。有事没事的都要拿出来说上一句仿佛他才开心。
　　今天，我娘过来看我，她还特意给孩子买了几件漂亮的衣服，我把孩子交给我娘，让她帮我看着我去做饭，男人刚从地里干完农活回来，看见我娘也就只简单地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进到了里屋，不多一会，就听见他那一句经典的口头语。
　　“妈逼，老子怎么就讨了你这么一个不中用的婆娘。”
　　我听到这话着实很气，这个男人，怎么会傻到说话都不分场合，面对我娘，我有些尴尬。
　　看得出我娘也有些尴尬，但她又不好说什么，只是轻声地埋怨了一句：“这个犬狗，真是没个教养。”
　　然后我娘就抱着孩子进到了我男人的屋子，边走边问：“怎么了吗？今天又是怎么了吗？”
　　“怎么了，你看看吧，你过来看看吧！”我男人不停地说着：“你看她给我裤子补的这一块布料，根本就不对称，这让我穿出去怎么见人。”
　　听到男人说不好意思见人这句话，我有些好笑。原来像我这样的男人也懂得欣赏。
　　“哎呀！就一条裤子，你穿烂掉了人家好心给你找块布料来补上，这难道有错了吗？你看你出口就是骂人，哪有你这么做丈夫的人嘛！”我娘批评他说。
　　“那他也该找一块颜色一样的布料来补嘛，你看看，你看看这，黑一块绿一块的，这穿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我男人这会儿能说出这话来倒不像是一个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