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看见少女丹

　　失眠，凌晨5点醒来，想起昨晚饭局上有人提到空空狐的事，去搜了一下，看见少女丹的长文，自述生病前后，出局的前因后果。
　　叹了口气，看到“签好融资协议后催款一年”，又叹了口气，我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我第一次创业是在2004年，别人了发起一个网游相关的产品项目，请我去做CEO这有点怪，我当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答应了。也就是发起人和创始人分离，发起人投了一笔天使，搞定融资协议，派驻一位会计后不管了，公司放给我从零去创建。
　　因为时隔久远，哪一家VC我就不提了，总之是超一线的大牌VC。2005年签了500万人民币的A轮投资协议，合约手续办完以后，拖了半年多没付款，中途天使投资花光了，我每个月都会小心翼翼地打电话过去：
　　“咳咳，X总，我这边这个月的产品进展是这样的”
　　一开口就被打断：“你是来要钱对吧，知道了知道了，这个月的团队工资是多少？我打给你。”
　　就这样要了三四个月的工资，跟讨薪民工一样，然后VC打了一半的钱，也就是250万过来。剩下的钱不给了，没理由，就是不给。
　　我靠这250万活了下来，做到收支平衡，后来觉得自己实在不喜欢网游业务，辞职去网易做媒体老本行，CEO转给技术部经理。他经营得很好，几年后公司流水好几个亿，估值翻了几十倍。
　　少女丹的文章，让我想起十几年前的自己，毕恭毕敬地跟投资人打电话：“X总，我这边这个月的业务数据是这样的”“你是来要钱对吧。”
　　那时我28岁，还拉得下面子，换现在肯定就谈崩了。
　　另一位创业朋友，跟另一家超一线的大牌VC，也是融资的合约手续全办好了，甚至过桥贷款都到账了，对方临场变卦，狠狠地压价，朋友摔门而出。最后靠着过桥艰难地拿到了新的融资，差一点就没撑过去。
　　我讲这些八卦，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在抨击投资人？
　　错了。
　　投资的规律是什么？肯定不是契约精神，而是追涨杀跌。你爱不爱听这句话也好，不要指望VC讲契约精神，理解“追涨杀跌”这四个字就对了。
　　如果你是一款数据曲线特别好看，赛道也热门的产品，门口会有几十家VC，捧着钱请你快点收下，因为我的诚意最足，我的资源能帮上忙，恳求你收下我的钱好不好。
　　但是当VC判断你走势不够好，投资风险很大的时候，哪怕什么协议都签好了，甚至过桥贷款也打给你了，还是会悍然毁约。谁都知道互联网生意的风险太大，当投资人心理预判“糟了，这次可能看走眼”的时候，是讲诚信讲契约要面子重要，还是白白烧掉几千万重要？
　　在这个时候，我们不要讲商业道德，要尊重现实。现实就是追涨杀跌。创业者只能努力把产品做得好一点，更好一点，数据有说服力，有说服力才能有安全感。你的安全感并不来自于一纸合约，甚至不会来自于账面资金，而是漂亮的数据曲线。如果这条曲线非得融资后才能画出来，那么投资人和你的风险都很大，投资人有可能因为高估风险而毁约，也有可能并不算高估，风险就是这么大，VC之前脑子一热签了，后来脑子凉快下来了，心想哎哟妈呀这把玩脱了，自然会想方设法地止损。
　　大家都知道，哪怕按照最宽松的标准，互联网产品的成功率也只有1。在面对99的失败案例的时候，不要去苛求VC的道德。创业如赌场，手气不好就要认栽。毕竟投资人也不傻，如果是赢面不小的项目，他拼了命也要占个座位，怎么舍得放手。
　　我有一个帮理不帮亲的观点，为自己的创业理想而奋斗，不应该建立在一堆被烧掉的钱灰上面。尤其是到了B轮C轮，产品趋势已经比较明显了，很难有戏剧性的大逆转，这时VC会倍加谨慎，而这种谨慎也是有道理的。拿几百万天使投资去赌小概率成功，VC能接受；但是拿几千万投资去赌小概率成功，人VC也要对LP负责啊。我们唯一能做的努力，不是指望对方守信，而是证明这个项目不是“小概率成功”，投资有回报的概率比较大。情怀、道义与契约都放一边去。
　　最近组队招聘，看了接近500份简历，然后就特别理解VC的心情。我看500份简历和VC看500份BP其实是一样的。遇见特别强的人，比如我的技术合伙人，我都恨不得扑上去舔了，跟他们谈的时候比谈融资还紧张。但遇见不太合适的人，态度就冷冷淡淡，把注意力留给下一位。（你找工作也一样，遇见不太合适的公司，人家再殷勤你也会拒绝）
　　创业者比着自己招聘的心态，更容易理解VC对自己的态度。并不是自称“千里马寻伯乐”，HR就会把你当千里马招进来的。招进来以后发现你跑不快，老板也是会降薪甚至劝退的，不可能单单因为你有事业理想，公司就花大力气培养员工，成全你的情怀。但遇见左右业务成败的真牛逼人才的时候，老板会像我一样扑上去舔
　　将心比心。
　　再说说我自己。
　　昨天晚上跟朋友聊天，提到我2015年在携程的要求下，进入当时特别热门的周末消费市场，做了8个月，我判断这个细分市场是个坑，果断撤了。团队劝我不要认输，一年都没做满你怎么就怂了？但我坚决要撤。时隔一年，市场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绝大多数的同类产品都仆了。
　　后来我放弃500多万的携程股权，拿了携程600万投资做氢气球，做了1年，我判断旅行攻略市场的时间窗口基本关闭，又忍痛撤了，就连我视若珍宝的蝉小队都解散了。其实要撑的话也不是不可能，比如跟携程谈谈再并回去，再说当时账面上还有100多万。但既然我对大局的判断不乐观，那就不死撑了，爽快一点净身出户。
　　开局很重要。
　　放得下，是我比过去更成熟的证明。
　　毕竟我的时间付出也是特别宝贵的资产。
　　有次我跟Quake说，创业这么多年，最大的收获是你我变得比过去更强。我们的历练和成长，是未来“有可能成功”的基石。一次两次失败就认了，总结教训，提升自己，弥补短板，未来才有更大的成功概率，至少不会踩进同样的坑里。我曾经也想死撑下去给团队一个交代，给创业初心一个交代，但是朋友，什么事情都是要算概率的呀。当资本市场一致判断你的赢面太小，你是受尽煎熬等待立春，还是换一个牌局换换手气？我相信经历过一波三折，更强大的你在新的牌局里会有更好的手气。
　　所以，我不埋怨VC，不埋怨世道，反而会因为烧了一些投资人的钱而心存歉意。不过蝉游记的天使投资方以及收购方携程算是赚到的，周末是携程主动拉我进去做的，氢气球是我放弃几百万股权做的，这份歉意也比较有限说是歉意吧，更多是责怪自己眼光不够好，对市场大势的预判不准。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强。
　　总结教训，原地复活，再来一盘。
　　失眠，思维发散，啰啰嗦嗦讲了这么多，再说回少女丹这件事。有些细节看上去挺生气的，因为无法判断真实性，我也不好强行表态，把她的自述整理如下：
　　投资方派了一位COO入场，并要求预付300万现金税后200多万的年薪，这一位的年薪超过公司其他人薪水的总和
　　公司资金链濒临断裂时，只能给COO降薪，COO决定辞职
　　资金链已经断裂，CEO和COO有一个月发不出来工资，COO要求立刻辞职，不接受等一两天，先联系到在美国出差的公司董事确认后，再办离职手续
　　人家公司的事，不好多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反转。但看少女丹这些话，挺让人生气的。别的不讲，600万的税前收入是闹哪样啊？有帐可查的工资收入总不会大反转吧？
　　转头看了一眼，天已经亮了。昨晚只睡了3个多小时妈蛋。我错了，我不应该玩黑魂3到凌晨1点我要起床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