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为何迅速转变加入北约

　　当地时间5月15日13时，芬兰总统绍利尼尼斯托和总理桑纳马林在首都赫尔辛基总统府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芬兰正式决定加入北约。
　　据悉，芬兰议会16日将就申请加入北约的报告进行辩论，预计最早可在当天走完这一议会程序，投票或将于17日举行。芬兰外交部长哈维斯托早些时候表示，或将于18日向位于布鲁塞尔的北约总部递交申请。
　　芬兰总统尼尼斯托（右）和总理马林在赫尔辛基总统府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芬兰正式决定申请加入北约。
　　至此，芬兰官方态度已然十分明确这个与俄罗斯共享1300公里的陆路边境线的国家决定放弃长期秉持的军事不结盟原则，转向俄罗斯的对立面。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早就对芬兰的申请意向表示欢迎，称芬兰加入北约的过程将是顺利而迅速的。
　　从冷战开始，芬兰一直在军事上保持中立，却在乌克兰局势升级后以惊人速度发生转变。消息一出，外界纷纷将目光投向俄罗斯，北约东扩，莫斯科是忍还是祭出反击大动作？
　　俄罗斯一直强调，北约东扩是他们2月底对乌克兰“采取特别军事行动”的原因之一，西方正在对俄罗斯的邻国进行军事开发。但在被问及芬兰加入北约是否对俄构成一种威胁时，尼尼斯托不留情面地表示：“我会告诉普京，这是你一手造成的。”
　　欧洲大陆上重燃的战火，击碎了包括芬兰和瑞典在内等北欧国家的安全观。它们加入北约的举动，也将戏剧性改变波罗的海沿岸的国际政治格局。
　　2021年6月14日，在比利时布鲁塞尔的北约总部，出席北约峰会的领导人参加合影仪式。
　　芬兰和瑞典迅速转变立场
　　就在芬兰正式宣布申请“入约”后几个小时，瑞典也紧随其后，宣布支持加入北约，条件是该国不拥有永久的北约基地或“核武器”。
　　当地时间5月15日17时许，瑞典执政党社会民主党宣布，社会民主党党委委员会已正式决定支持瑞典加入北约。瑞典首相玛格达莱娜安德松在新闻发布会上说：“对瑞典和瑞典人民的安全来说，最好的事情就是加入北约。我们相信，瑞典需要加入北约后的正式安全保障。”她还补充称，加入北约“并非针对俄罗斯”。
　　安德松指出，作为波罗的海地区唯一没有加入北约的国家，瑞典是“脆弱的”，并补充说瑞典希望与芬兰一起提交一份联合申请。
　　据悉，北约30个成员国在芬兰和瑞典正式递交入盟申请后，将迅速采取行动讨论其成员资格及其含义。只有当30个成员国议会批准了该文件后，芬兰和瑞典才能成为正式成员，预计这一过程可能需要4至12个月的时间。
　　与乌克兰不同，芬兰和瑞典的入约之路看起来相当平坦。北约秘书长不止一次表示，他会张开双臂欢迎这两国入盟，并在审核两国的成员资格时会尽量减少延迟。
　　美国《纽约时报》5月12日发表的文章写道，芬兰和瑞典被形容为是符合标准的现代民主国家，满足“必须展现出对民主、个人自由和支持法治的承诺”的北约成员国的要求，并且“没有深陷战火”。
　　换句话说，芬兰和瑞典加入北约的主动权掌握在自身手中。芬兰长期以来与北约关系密切，芬兰与瑞典于1994年一起加入北约的“和平伙伴关系计划”，但两国始终奉行军事不结盟政策。
　　和平伙伴关系计划是北约旗下的一个项目，本是苏联解体后北约为改善东西欧国家关系并向东扩张的最初举措之一，但自2011年4月起，该计划理论上向北约在全球范围内的所有伙伴国家开放。
　　北约近年扩张情况示意图
　　但当乌克兰陷入战火之后，芬兰和瑞典迅速转变态度，国内政坛和民间反对加入的声音几乎被横扫而空，加入北约或建立某种军事同盟以自保成为主流看法。
　　近几个月来，芬兰明显开始重视加强国防建设及安全保障，同时将加入北约提上议程。4月20日，芬兰议会就是否加入北约展开辩论，多数党派表示支持构建某种形式的军事联盟，作为对俄罗斯采取“特别军事行动”的回应。
　　在上述针对芬兰是否应加入北约的辩论中，10位芬兰议会党团领导人中有8位表示支持加入北约或在军事上结盟。议会200名议员中，有一半支持加入北约，仅有12人反对，其他人则表示将在详细讨论后公布立场。
　　历来反对加入北约的左翼联盟领导人尤西萨拉莫认为，申请加入北约将加剧芬兰和俄罗斯边境的紧张局势，并可能使芬兰成为北约与俄罗斯产生军事冲突时的首个打击目标。他呼吁政府慎重考虑这一议题，进行更广泛的讨论。但他也表示，若议会多数人支持加入北约，该党并不会退出政府。
　　芬兰民众对待北约的态度也随着乌克兰局势的变化发生转变。有民意调查显示，芬兰民众近几十年来对成为北约成员国的支持率稳定在2030，但俄乌局势升级后，这一数据飙升至60。开战后的2月28日，当地一项民调显示，53的民众赞成加入北约，拒绝的仅为28。
　　土耳其借机提高谈判筹码
　　北约成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不久，是一个以共同防御原则为基础的联盟，其核心信条在于，对任何北约成员国的“武装攻击”都被视为对所有成员国的攻击。因此，接纳新成员需得到北约30个成员国的一致同意。
　　当芬兰国内对加入北约达成基本共识、北约表示愿意接纳的背景下，芬兰和瑞典在走流程时可能遭遇的阻力只存在于两方面，一是遭遇来自北约成员国，比如公开喊话的土耳其的反对；另一个则是俄罗斯的抗议和威慑。
　　就在芬兰和瑞典即将亮明立场之际，土耳其率先站出来表示反对，并借此开出自己的条件打击被土耳其指认为是恐怖组织的库尔德工人党（PKK）。PKK也被英国、欧盟及美国列为恐怖组织。
　　“我们正在密切关注瑞典和芬兰的事态发展，但我们不持积极态度。”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5月13日在伊斯坦布尔对媒体表示，北约之前让希腊加入就是一个错误。“作为土耳其，我们不想重复类似错误。而且，斯堪的纳维亚国家是恐怖主义组织的招待所。他们甚至是一些国家的议会成员。我们不可能赞成（他们加入）。”
　　土耳其70年前加入北约后，官方立场一直是支持北约扩大，也支持接纳新成员。瑞典与芬兰申请加入受到绝大多数北约国家的欢迎，但这一次，土耳其似乎态度坚决。
　　埃尔多安的发言人兼外交政策顾问易卜拉欣卡林5月14日进一步表态称，土耳其没有关闭瑞典和芬兰加入北约的大门，但希望与北欧国家进行谈判，要求其打击库尔德工人党在瑞典斯德哥尔摩等地的“恐怖活动”。
　　更早些时候，土耳其一再抨击瑞典和部分西欧国家对于土耳其眼中恐怖组织的处理方式过于纵容，除了库尔德工人党和人民保卫军，还有流亡美国的土耳其伊斯兰教士葛兰（FethullahGulen）的追随者。
　　对于土耳其的反对态度，瑞典外交大臣林德接受瑞典广播电台采访时称，土耳其可能试图借机来获得它想要的东西。她补充说：“我们知道，批准过程总是涉及不确定性，尤其是批准可能被用于国内政治。”
　　5月15日，土耳其外长恰武什奥卢在德国柏林与瑞典与芬兰两国外长举行三方峰会，商讨两国申请加入北约问题。
　　芬兰外长哈维斯托则敦促人们保持耐心。他说，“你可以期待申请过程中的一切让我们一步步地解决问题。”
　　英国《金融时报》引述一些芬兰官员的话透露，土耳其的问题似乎主要与瑞典有关，他们与土耳其的讨论是积极的。尼尼斯托4月4日与埃尔多安通话后发推文说，谈话很积极，“土耳其支持芬兰的目标”。
　　美国白宫也于5月13日就此表态称，芬兰和瑞典这两个国家未来的成员资格得到了北约成员国的“广泛支持”，美国正在“努力协调土耳其的立场”。此前，美国总统拜登与上述两国领导人举行了约30分钟的电话会谈，确认了支持态度。
　　俄罗斯：会在深思后回应
　　芬兰领导人在5月12日发布的联合声明中明示了加入北约的决心，声明称：“加入北约将加强芬兰的安全。作为北约成员国，芬兰将加强整个防务联盟。芬兰必须立即申请加入北约，希望在未来几天内迅速开展作出这一决定所需的步骤。”
　　这也引发莫斯科的不满。俄罗斯总统普京的发言人佩斯科夫5月13日表示，芬兰加入北约令俄罗斯受到威胁，他指责称，“北约扩张并没有使我们的欧洲大陆更加稳定和安全”。
　　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也批评说，“事实上，（芬兰和瑞典）将成为北约的前线。”她还警告，这些国家必须理解这种措施对我们的双边关系和整个欧洲安全架构带来的后果。
　　长期以来，俄罗斯并不认同北约的自我定位，它由美国庞大的军事和核导弹力量主导，一直被莫斯科指为“用于对抗的工具”，而不是“和平鸽”组织。更何况，北约越来越靠近俄罗斯的边界。
　　在5月9日的俄罗斯胜利日阅兵式上，普京在致辞时称北约对俄罗斯构成“明显威胁”，并表示俄罗斯的军事行动是必要的，也是“正确的决定”。他指责称，西方正在为“入侵我们的土地”做准备。
　　为避免紧张局势，芬兰总统尼尼斯托5月14日主动致电普京。他在事后表示，双方的谈话相当直接，但他没有激怒对方（普京），而是规避了紧张气氛的发生。
　　尼尼斯托对其解释了芬兰计划申请加入北约的决定，他在这次通话中提到，“俄罗斯出兵乌克兰彻底改变了芬兰的安全环境和安全观，芬兰将在几日内宣布决定申请加入北约。”
　　2019年8月21日，普京和尼尼斯托在赫尔辛基会谈后举行联合记者会。
　　普京向尼尼斯托回应道，芬兰放弃中立地位并加入北约将是个“错误”，他强调芬兰没有安全威胁，芬兰当局的潜在外交政策立场变化可能对双边关系产生负面影响。
　　普京没有具体指明将对芬兰的举动进行何种报复。俄罗斯副外长格鲁什科5月14日称，若芬兰和瑞典加入北约，俄罗斯不会作出情绪化决定，而是要在进行彻底分析之后再做决定。他还表示，现在谈俄方在波罗的海地区部署核武器的问题为时过早此前西方国家曾对此表示担忧。
　　另据俄罗斯卫星通讯社报道，俄罗斯国际统一电力公司从5月14日起暂停对芬兰供电。报道援引芬兰输电系统运营商Fingrid的新闻稿称，俄统一电力旗下的子公司RAONordicOy从14日1时起暂停对芬兰供电。
　　不过，Fingrid公司称，芬兰从俄罗斯进口的电力占其耗电量的10，但芬兰的电力市场不会因此受影响，“进口出现的缺口可以在市场上从瑞典采购更多电力的方式解决，也可以依靠国内发电来弥补”。
　　除了在能源方面进行“报复”，按照芬兰媒体与专家的预测，俄罗斯可能采取的报复措施或将包括：在边境附近进行军事演习或象征性的增加驻军、侵犯芬兰领空、煽动恐怖情绪以分化公众立场等。
　　芬兰卡累利阿旅预备役人员在与俄罗斯接壤的边境附近进行射击演练
　　“芬兰化”的彻底破产
　　芬兰和俄罗斯这对邻国拥有很多共同的历史记忆，有着异常丰富的斗争和共存经验。芬兰在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18091917年）曾属于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给予芬兰自治大公国的地位。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芬兰和苏联曾爆发过惨烈的战争“冬季战争”（19391940）和“继续战争”（19411944）。
　　“冬季战争”中，苏联投入巨大兵力却损失惨重，也未达到原先征服芬兰全境的目标，最终惨胜芬兰。终战和谈中，芬兰割让与租借部分领土予苏联，而后双方于1940年3月13日签订《莫斯科和平协定》。而在“继续战争”中，芬兰失去了部分领土，但保住了国家主权。
　　在双方都付出极大伤亡代价后，芬兰并未因此走上仇俄道路，而是出台了全新的战后政策。19461981年，在巴锡基维和吉科宁两位总统执政期间，芬兰致力于建立与苏联之间的互信关系，并在此基础上推进与西方的合作，成为苏联和西方之间的交流门户。
　　在外交上，芬兰以1948年的《芬苏友好合作互助条约》为原则，奉行立场上亲苏但维持制度上独立的“芬兰化”政策。作为中立国，苏联和美国的多位领导人都曾在芬兰举行会谈。其中1975年的一次会议，各方达成《赫尔辛基协议》，由此创立了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
　　2022年4月8日，芬兰总理桑娜马林等人在国会聆听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视频演讲。
　　《枪炮、病菌与钢铁》的作者戴蒙德（JaredDiamond）在《剧变》一书中详细描写了芬兰的中立政策，即“芬兰化”的要义。书中写道，芬兰在长达数十年间与奉行共产主义的苏联以及如今的俄罗斯保持着良好的互信关系，并以此打下了国家安全的基础。“芬兰的这一中立选择始终顶着巨大压力，有时被指为屈辱的主权让步，但也因此迎来了安全的发展环境。”
　　本次乌克兰危机升级之前，“芬兰化”曾是欧洲国家试图化解乌克兰危机的倡议。法国总统马克龙2月初在访俄行程之初透露，让乌克兰“芬兰化”是他与普京讨论的方案之一。只不过，他后来否认了这一说法，仅表明中立政策是“一个摆在桌面上的选项”。
　　让乌克兰参考芬兰模式，曾是西方甚至俄罗斯常常提起的解决方案之一。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2014在《华盛顿邮报》撰文指出，实现乌克兰的“芬兰化”是解决当前乌克兰危机的有效方式，乌克兰不能选择一方而反对另一方，应成为连接东西方的桥梁。
　　美国著名地缘政治学者布热津斯基也在当年的一场研讨会上表示，乌克兰可以仿效“芬兰模式”，即一方面向欧盟靠近，另一方面始终保持与俄罗斯的关系。
　　克里米亚事件之后俄乌关系急剧恶化，乌克兰的“芬兰化”方案由此破产。此次伴随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出兵，“芬兰化”甚至在芬兰本土走向终结。如今，这两个北欧国家对安全形势有了重新思考。
　　芬兰和瑞典几十年来一直保持中立地位。尽管芬兰在冷战结束时和1995年加入欧盟时打破了严格的中立地位，但它只是一个北约合作伙伴国。芬兰政府在其递交国会的白皮书中形容，对于与俄罗斯有着1300公里边境线的邻居来说，加入北约将对其强大邻国的攻击造成“相当大”的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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