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飘逝的蝴蝶

　　雨中飘逝的蝴蝶
　　天可能是疯了，从早上到现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的雨了。外面潮湿暗淡的天空里依然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仿佛预示着不祥的悲剧。手术室里，我心爱的子君我梦里偷吻过千百遍的我的新娘，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脸是那样雪白，那样宁静。我真不该，不该在这样的鬼天气里还要让她独自外出。假如，在出门的那一刻，嘱咐她小心一点，或者，随便啰嗦几句，耽误她一点时间，或者给她一个拥抱，哪怕就是一个短短的吻，也许，厄运也不会降临。可是我呢？只顾着玩电脑，完全忘了自己曾经给过她的承诺。想着想着，悔恨的泪又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悔恨得快疯了自己。赤着脚，乱着发，我用模糊的眼神仰望深远的天空，看不到云彩，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在眼睛与天空的距离之中只凝成一串串长长的雨滴，像毒蛇一样地缠着我的灵魂，使我艰难于呼吸。于是，思绪就被这毒蛇一样的雨缠住了，然后从里面撕开一条长长的血口，深情款款的子君，像梦一般地从里面走出来，蝴蝶般翩翩起舞，纷纷落下那如泪的往事，毒蛇似地把我吞噬了。
　　八年前，我在师大，那时虽然年少轻狂，玩世不恭，但是，却没有那个女孩子愿意拒绝我的温柔，除了一个人冯子君。没有认识子君之前，就听说过她的大名：英语系出名的美女，英语角的主持人，校园之音的播音员。像她这样，品学谦优，美丽优雅的女孩，校园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围在她身边的男孩多得可以组成一个足球队，而她依然不要男朋友，依然喜欢落单。常常在学校的某个角落与她相遇，我喜欢用一种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她，可每次，面红耳赤的她都假装视而不见，我不免有点失落。于是，总在不知不觉中栽了柔情的跟头，弄得自己魂不守舍，相思成灾。我就这样不加思索地去迷恋她，也不知道她能否感应得到。我喜欢听她朗读我的广播稿，声音甜美温柔得让我陶醉。只为这点，我牺牲了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来写作，然后再享受我那凄凉幽怨的文字从她甜美的声音里释放出来。也许，她并不知道那个笔名叫欧阳峰的人，就是那个喜欢傻傻看着她的我。
　　三月的一天早上，细雨蒙蒙，地上落花无数，清新的空气中花香鸟语。看到花开，年少轻狂，自命多情的我再也按耐不住自己骚动的性情，踏着一路的落花与残红，去野外散散心了。没有想到，三月的雨也会下得很大，很突然，还好出门的时候带了伞要不然就惨了。灰色的天空，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我的心中不禁起了一阵寒意，我加快了返回学校的步伐。这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一间漏雨的茅草屋下，像是一只被雨水淋湿的蝴蝶一样，身体不停地颤抖。我不由得产生一种怜香惜玉的感觉。我走到她身后，轻轻喊着她的名字。没想到惊慌失措的她猛然回头，她那带有雨水的头发一下子打到我的眼睛，我疼得眼泪都飘了出来。心神未定的她不分清红皂白就骂我缺心眼大白天地扮鬼吓人。我憋了一肚子火，但还是很绅士地向她说明我的善意。看着伞下这片晴空，看着我一脸的真诚。她知道错怪了好人，连忙向我道歉。我很大方地接受她的道歉，于是一把伞，两个人，四只脚印，组成了一到靓丽的风景。
　　老天总算待我不薄，终于可以和她一起撑伞了，有很多的话想说，但是真的要说出来，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倒是她很开朗，很健谈，主动和我聊起来。她问了我很多问题，我都小心地回答，只是，关于爱情我们绝口不提。她说，她很早就关注我这个老是傻乎乎地看着她的大男生，也很喜欢我的作品，字里行间流露的是一种谈谈的忧伤和哀怨，总能让她感动，有时候还会流泪。其实，她哪里知道我对她心仪已久，作文里的那些言语都是为她而写，里面的女主角全部都有着她的影子。风依旧，雨越下越大，看着她快要湿透的衣服，我发扬了男子汉的优良传统，我把伞全部撑向她那边，很快，我成了落汤鸡。她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感动。只能这样，作为女孩子的她太需要呵护了。
　　山洪把唯一通向学校的道路给淹了，到处是汪洋的一片。由于小时侯不小心掉进池塘里，导致了她对水很敏感，很恐惧。看着楚楚可怜的她，我决定背她过去。她犹豫，但扭不过我自信的目光。“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能背上她这个善良美丽优雅，又是心仪已久的女孩，不知是我几世的福缘？所以我很小心，仿佛背上就是整个世界。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全身一麻，只觉得一股电流只在瞬间就游遍全身。身后的她紧紧地搂着我的勃子，整个头深深埋进我的后背。我感觉到她炽热的体温，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幽香，一种甜蜜温暖着我的心，我不由得意乱情迷起来。也许，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幸福的感觉很容易流失。很快到了学校，分别近在眼前。我把她放下来，依依不舍地向她道别。也在那时，我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一张十分美丽白净的脸：雪白的皮肤，弯弯的柳眉，性感的红唇，会说话的双眼，头上裹着一条蝴蝶巾，清风吹来，像是一只飞舞的蝴蝶。我想：要是有这样的女朋友该多好呀。于是，有一种情愫，在心中，不留痕迹的，不让人发觉地燃烧着。临走时她嘱咐我要及时换衣服，小心着凉。我敷衍着点头，心中升起了一团暖流。望着她留恋的眼神，我傻得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感情真的很奇怪，有时候精心安排的约会很容易就忘掉，而有时候意外的相逢则让你魂不守舍，茶饭不思。分别后，我常常独自等待，等待一个很久没有出现的倩影。等待一个不可能打来的电话。我常常守在那间茅屋下，等待再次落雨飘飘。我也常常做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梦，梦到一个蝴蝶般的女孩子，从我散开的窗户里飘进来，慢慢地飘进我的心里，一步一步地占据我的灵魂，在那里主宰了我的生命，最后就连想象的天空也不再属于我了。我知道我想她想得快疯了自己。于是，春光明媚的三月，我迷失了，迷失在了花香鸟语的世界，迷失在一个多愁善感的季节里。
　　以后的日子里，我就像是一只恋花的蝴蝶，迷失在花丛之中，总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围着她团团转。偶耳，我也能从她温柔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些暧昧的信息。于是，我打算给她讲述一个远古的关于爱情的故事。我给她写了三封信，第一封她没有回信，第二封她给我回信说：别人对她越好她越是想逃，传说男人都不可靠，她问我是例外吗？我回信写到：“男人可不可靠我不懂，我只知道傻傻地等待，我相信你会来，如果你没有来，说明你离我过于遥远，又或许我的生命过于短暂，就算是失去生命，我仍然在固执地等待。”没有想到第二天她就约我去划船，到了湖中心我就耍赖要她做我女朋友，不然我就自己游到对岸，让她一个人随波逐流。她假装很害怕，却趁我不注意时把我推下湖里，而她自己也因为站不稳，一头栽到水里。水里的她，像落水的孔雀一样，胡乱挣扎。我又气又恼，故意救驾来迟。惊慌失措之中，她连喝了几口脏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终于有机会紧紧地抱住她这条美人鱼，一步一步地游向岸边。看着惊神未定，失声大哭的她，我心疼地说她活该。没想到，激起了她的野性，发疯似的对我又捶又打。这时，我心里的怨气，连同压抑许久的情感，被高高燃起，只在瞬间就燃遍整个荒野。我野蛮地把她压在草地上，不怀好意地给她做人工呼吸，只觉得天地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回到学校后，她做了我的女朋友，我们神秘地相爱了。生活中有她，即使是最暗谈，最平凡的日子，也变得温馨快乐起来。我不再有没人疼的沮丧，不再有周末没人陪的寂寞，不再有吃饭时的冷清，不再有看电影时一个人的孤独，不再有生病时无人照顾的悲凉。我们一起去吃饭，一起去跑步，一起去跳舞，一起去唱歌，一起去自习，一起去看海，一起去追逐流浪的白云，一起去欣赏晚秋的红叶。我们相约去欣赏美丽的春花秋月，去看秋水共长天一色，去看彩蝶翩翩起舞，日子浪漫美丽得让人陶醉。就像双飞的蝴蝶一样，我们快乐幸福地翩翩起舞在校园这座美丽的天国花园之中。
　　花开花落，四季更换，时间载着岁月和我们的幸福连同流水，悄悄地溜走。四年的大学生活如梦而过，毕业后，她原本在市里找到了一个份好工作。然而，为了能够和我在一起，她不但放弃了，还与父母闹翻了。最后她舍弃了大小姐般的生活和我来到广州，过着平凡的生活。她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后，还要为我煮饭，烧水，洗衣服，可是文弱娇嫩的她无怨无悔。如此情深义重，持家有道的女孩，有妻若此，夫复何求？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只有努力工作，拼命赚钱来回报对我的浓情厚意。我决定下个月一定要让她成为世界上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一定让她过上最温馨的的生活，一定要让别人知道她有一双智慧的眼睛。
　　五月的天气，没有任何预言与铺垫。早上还是风和日丽下午就下起了狂风暴雨。我玩着电脑。她忙于写家书。我知道，为了我，她已经四年没有和家里联系了。想着她过年时的闷闷不乐，想着她只能在睡梦中呼唤自己的父母，突然心头的某个地方因为感动而不停地颤抖。我建议她打电话，她说，电话里说不清楚。然后，她拿着伞忧心重重地出去了。我站在窗前看着她凄美的身影艰难地走在雨中，然后穿过马路，这时来了一两黑色的小车，接着就是长长的刹车声，然后有一把伞飘向空中，像是一只受伤的蝴蝶，纷纷落下，血染红了记忆，整个世界失去了颜色。
　　手术室的门开了，我的思绪被拉回现实，我冲过去，医生对我只是摇摇头。他递给我一封信说，那是子君的遗物，想来很重要，一直紧紧握在手里，医生动手术时拿下来的。永远没有人知道那一刻有多长，于我而言，仿佛是一场长长的濒临死亡的噩梦，漫长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也没有人知道，希望破灭会是怎么的一种感受，那种撕心裂肺，欲哭无泪，欲罢不能，万念俱灰的痛苦，顿时使我气血逆流，我只感到天昏地暗，一片苍凉。
　　人，就是那么地奇怪，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失去以后才后悔莫及。子君走了，带着蝴蝶一样的梦，飘逝在风雨中，飘向她梦中的天国花园，永远都不会再回到我身边。留下的是一个伤痛欲绝，孤独无助的我。我的快乐在哪里，我的幸福在哪里？无法知道，我只知道我浪费了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光，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爱情。也不知道在我有限的生命里还能做什么？也许不能。大概，我已经没有快乐，没有幸福的可能。情已断，梦亦碎，在前面无法猜测的日子里只有思念和自责疯狂地缠着我的灵魂。
　　也许吧，心灵的一次破碎无法言说，爱过的一种悲伤也无从回味。爱已死去，再回首已是沧海桑田，我只能把悲伤的眼泪交付与七夕的雨，把繁华的往事焚烧成灰，把浓浓的思念幻成一朵永远的玫瑰，寄语春风，祈求来世再次看到蝴蝶翩翩。
　　一个月后的某天，无缘无故又疯狂地想念子君，在处理她的遗物时，无意中看到医生给我的信。那是子君写给父母的信，我打开，信的开头是：爸，妈，我打算下个月就和阿峰结婚。没有读完，眼泪又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后记：多年以后，我习惯了等待，等待一个永远不会打来的电话，等待一句温柔婉约的呢喃，等待一个久违不见的倩影，等待一场天长地久的恋情。也习惯一个人的凄惨，还习惯酒醉了自己带自己回家。可我仍然不要女朋友，不要家庭，也仍然深爱子君，深得哪怕再一次撕心裂肺，万念俱灰我对她的爱也是冷处极浓。于是，总在宁静的夜晚，朦胧的月光下，凄美的身影，如同天使一样，投影于我的窗前，然后溶入我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