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生活

　　（一）
　　平安夜，我收拾好我的kitty背包，关好煤气和电源，然后离开住处走上大街。
　　19：08分，我站在大街上，看人头攒动，人来人往。
　　路上都是朝市中心行进的人。他们个个盛装在身，快乐，扬溢在脸上，也扬溢在他们的笑声里。今天本该就是平安夜的嘛，所有的人，都渴望享受恣情的疯狂。一切，都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手机响，于上衣口袋里，唱着欢快的歌曲《silentnight》。
　　接通。落落，你在哪？m问着，满是兴奋的声音从嘈杂的背景中传来，听起来很远很远。
　　外面。我回答。声音平静，就与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落落，那就快点过来。大家都等着你呢！m说着，背景里的喧哗声更胜。
　　轻笑，然后莞尔。我不再做答，只是挂上电话。之后的步骤非常简单，先是关机，再是拨卡，然后随手掷掉。那张小小的电话卡连风声都不曾带起，就掉落在一处灌木丛中，不见了踪迹。
　　今天是平安夜。我曾告诉过风波，今夜，我要离家出走。
　　23：25分，坐在地铁站的入口处，我微微地发呆。
　　告诉过风波我要离家出走，但我没有告诉风波离家出走要去哪里。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茫茫然，然后不知所然。
　　手表的指针指向十一点三十分，然后，停住。我拨起了钟弦，想从此将时间停留。我说过，平安夜，我要离家出走，但我没有说过，圣诞节，我想无处可去。
　　所以如果可能，我的时间将就此停住，让自己，永远都不知道今夕是几分几秒。
　　然后抱住膝盖，靠住墙。今天晚上有点冷，我想，自己可能忘记在kitty背包里放上取暖的小小手炉。
　　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寒冷，渗入你肌肤深处的一种痛苦。麻木像一条你挣不脱的锁链，缠绕上你的肢体：手指，脚趾；小臂，小腿；大臂，大腿这是一种来自大自然的可以致命的危险，它会顺着你的筋脉，沿着你的血管，浸入到你的脏器，封冻住一颗跳动的心。
　　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看白色的雾气在眼前飘来飘去，散开，再也聚不回来。时间应该停留在十二月二十四日的23：30分吧，这样的我应该可以活着，怎么样，都不太可能会冻死。
　　有点累，于是想睡去。闭上眼睛前，我好像看见了风波的脸。微笑，此刻我会有好梦吧。
　　（二）
　　睁开眼，我迟疑，以为仍在梦中。于是重新合眼，却被人捏住了鼻子轻轻拍打着脸。
　　再睁眼，原来看到的一切，并非梦中的再现。风波真实地立在眼前，呵呵笑着，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
　　你的表情，真的好傻。我说着，接过面。温度从指尖开始向四肢漫延，我有些贪恋，这份真实的温暖。
　　被冻得失去知觉的落落，当时的样子才真的傻。风波说着，指尖不客气地指向我的鼻子。原来“指着鼻子骂”就是这个意思，我活了二十几年，才终于知道这五个字的真正含义。
　　告诉过你我要离家出走的。真有些厌倦了这个家伙的一脸正经，我说着，话语有些漫不经心。习惯性的抬起手腕，发现钟表的指针已经开始运动。想来一定是风波，让那停留在平安夜的时间，再次拧紧了发条，轮动了齿轮。
　　正在走神，却不料风波的脸突然间凑到了我的眼前。
　　但你没有告诉过我，你要离家出走冻死自己。
　　颤栗。他的声音让我想起了小学时的教导主任。他似乎也喜欢像风波这般，在我耳边耳提面命。
　　安啦安啦。挥挥手，想挥走那张因为失去了距离而失去了美感的扭曲面孔。我这不是还没有冻死自己，反正最后你一定会出现在我的身边。
　　笑着，我能想像，自己这时的表情一定会是一种类似于“小人得志”样的无耻。不过我不担心风波说我无耻。因为我知道，风波是个好人，他从不会说我无耻。
　　（三）
　　我问风波，能不能，不让我回去那个家？
　　风波看着我，表情是欲言又止。他的眼睛注视着我，似乎想用那双黑色中带着浅褐的眸子，将一切都看穿看透。我心虚，我躲避，我害怕被风波的目光注视，就像自己是一个偷了糖果的孩子，不知道要如何将自己掩饰。
　　已经在心底举起了白旗，如果风波一定要追根究底，我就坦白，然后任由他将自己送回去。
　　但风波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叹气。他将已经放上车的我的kitty背包拿起，然后说，落落，那你就跟着我，住到我的另一个家里去。
　　风波的另一个家位于这个城市里的另一个角落，那里临山又临水，风景美得让人飘飘然来又乐滋滋。我睁大了眼睛，趴在窗台上看向外面，只恨自己不能将眼前的所有景致都装入口袋里，打包带回去。
　　风波你一点都不地道。冲风波摇摇手指，我那时的表情应该是一种故意装出来的一脸鄙夷。既然你有一套这么好的房子，为什么不早点让我知道？
　　质问着，心底里却依旧忍不住赞叹着这套房子里位置绝佳，布局精巧。
　　风波呵呵地笑，还是那样一种傻傻的表情。你喜欢这里？那你就安心地住着，住到你厌倦为止。风波说着，说得我心花怒放，不住地叫着万岁happy。
　　于是我住了下来，住得心安理得，住得怡然自得。我如往常那般将自己窝在床上看电视，读小说，任头发零乱成草，衣容邋遢。我不用愁自己在这里的吃喝问题，我只需准时从卧室爬起来，坐入餐厅，然后等风波将外卖送到自己的手边。
　　风波的家里真的很温暖，时不时地我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也是这里的户主产权人。
　　吃饭时偷偷瞄风波。这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有着一张英俊的面孔。棱角间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味道，内敛，却并非没有激情。我觉得，对于一个男子而言，三十岁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年纪。这意味着他彻底脱离了毛头小子的轻涩和冲撞，像一个恰好长成的苹果，美味，也美丽。对于一向以追求美自居的我而言，这样的“果实”实在难得。
　　为什么看我？原来风波早就知道我在偷看他。他只不过不愿意一开始就将此点破。对了，这个年龄的男子，同样知道什么是“火候”什么是“时机”什么是“刚刚好”。
　　冲风波吐舌。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毫无创新的反驳语，不过我觉得这时候用上却最为合适。
　　风波微笑了一下，只是夹起一块瘦肉放在我的碗中。吃吧，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瘦肉的。风波说着，说得波澜不惊，自然而然。
　　夹起吃下，觉得心底暖暖。暖过之后突生一股苍凉，我觉得胸腔中回荡着一种莫名的空虚，以及一种没有来由地悲伤。
　　风波，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心中涌起一种倾诉的冲动，我想倾诉，只想倾诉。
　　风波不置可否。可他的那双带着浅褐色的黑色眼睛分明告诉我，他一直在等待我的开口。
　　风波，我只是再也再也写不出东西来了。说着，眼泪就模糊了我的眼。眼前风波的轮廓变得恍惚，可是我已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我写不出任何东西了，就像，我失去了爱的能力。
　　（四）
　　现在的我，写不出任何的东西来了。
　　总是会毫无缘由地在电脑前坐上一整天，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出一堆又一堆的七零八落，然后删除，再敲打出一堆又一堆的七零八落，然后再删除。光标无力地在屏幕上跳动，跳动，却只是跳动。我想用高中时学过的物理来解释，可以理解为这个闪动的家伙，在跑了一周又回到原地？？所做功为零。
　　就这样图劳无功了整整一周。一周之后，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失去了写作的能力。
　　这个发现所带来的结果是可怕的。因为风波曾经总结过，我是一个以文字为生的人。试想当自己写不出任何的文字时，我的存在，也就成了没有意义的存在。惶惶然不可终日，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是那样的面容憔悴眼神空洞？？总之不堪入目。
　　砸碎了家中的镜子，现在的我需要的是一面可以骗骗人的魔镜，既然它不是，我也就再也用不着它了。
　　镜子的碎片碎了满地，然后我开始后悔，后悔砸碎镜子的愚蠢行为。那满地的碎片映出无数个房间，以及无数个落迫不堪的自己。
　　将这个片断告诉给风波时，他并没有表示出太大的感慨。他托着茶杯，茶杯里的热茶冒着渺渺的水气，笼住了风波好看的下巴。
　　镜子是无辜的。风波如是说着。
　　摊了下手，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何种的语言来接下他的话语。
　　所以，见我没有动静，风波接着说，下次心情不爽，不要砸东西了，这样不好的，不太划算。
　　刚喝进口中的热茶被我一下子喷了出来。我看着风波，真不知道刚才的那句话，他是怎么说得如此一本正经。
　　风波明显对于我刚才的举动表示出了极大的不解。他不会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一句认真讲出来的话语会引起我这么大的反应。无奈地看着风波，我想这个“火候”刚刚好的男人，可能实际上还欠缺了点什么吧。
　　那个，风波清了下嗓子，落落，下次你再喷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会给你换杯开水的。这是上好的铁观音，就这样被喷了出来，我有点心疼。
　　倒地。我想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去睡了。挣扎着爬到卧室门口，我用尽力气冲风波说出这个晚上的最后一句话，我不知道，你原来还挺会惜金的。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于是我想了一下，才将那最后的四个字说了出来。
　　风波又开始呵呵地傻笑。然后他放下杯子，轻轻地说了一声，做个好梦，落落。
　　（五）
　　又一次见到了那个自己永远都不想再见到的场景。我看到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正依偎在一个同样年轻而且帅气的男子怀中。那女子笑得如此嫣然，就像一朵绽放的花朵，尽情地炫耀。男子伸手揽住那花一般的女子，然后二人拥吻，吻得炽烈，吻得火花飞溅。之后他们开始缠绵，像两条蛞蝓一般纠缠在一起。赤裸的身体反射着异样的光，刺痛我眼睛深处，一点点故作的坚强。
　　于是我在一旁愕然，微微地颤抖。深觉自己像个白痴一般，在这种时刻，却不晓得退去，只会留在原地碍手碍脚。
　　只是心有不甘，不甘见他们在自己面前如此旖旎。那个男子的面孔帅气地让我心悸。我想大叫，却发觉声音叫不出来，也喊不出去。
　　醒来时泪流满面。我大口地呼吸，然后抱住身体。强迫自己微笑，哪怕扯痛了嘴角。不过是春梦一场，虽说女主角并非自己，也不至于如此黯然神伤。
　　走出卧室，我想喝点水。刚才一定将泪水分泌过旺，我才会如此口渴，在这个晚上。
　　看来你也睡不着。突然响起的声音着实吓了我一跳。循声望去，终于在阴暗的角落里看到了坐着抽烟的风波。烟头的火星一闪一闪，让我想起了自己电脑屏幕上那一直跳动的光标。
　　口渴。简单地说明原因，走到饮水机前我接了一杯热水。热水入腹只觉得得一阵暖意，让刚才一直过快的心速，慢慢降了下来。
　　风波的笑声从他所坐的角落里传过来。我敢肯定，他一定又在傻笑。我又看过去，隐约可见他将烟放到嘴边，然后那火星猛得一亮，又暗淡下去。然后我看到在烟气从他的口中呼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差的光线条件下我还可以看清楚那烟雾，但我知道自己的感觉是没有出错的。
　　皱了皱眉。实在不喜欢有人抽烟。如果这种慢性自杀带来的味道不会让我头痛的话，也许我还可以忍受有人在一旁“吐吐吞吞”。但现在我没有办法容忍，因为隐隐跳动的神经让我不得不制止。
　　不要抽烟了，对身体不好。说着，我向风波所在的方向走近两步。
　　心烦。风波回答的简明扼要，很像刚才我回答他的样子。
　　可是，你知道的我对那味道，有点过敏。说这句话时突然觉得有些难过，过去曾不止一次讲过这句话给某个人，只是从没有起过作用。
　　喔，对不起。风波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很快的，那发着桔色的火星灭了下去，只剩缈缈白烟从桌子上方的一个小小容器里腾起。
　　我给忘了，很抱歉。风波站了起来。黑暗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我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的真诚？？甚至有一点点傻。蓦然间我想起了什么，于是心痛如锥，刺得我的五脏六腑，一定千疮百孔。
　　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我咬紧唇，努力不发出声音。黑暗中，我看不清风波的脸，这样挺好的，黑暗中，风波一定也看不清我流泪的眼。
　　但风波还是察觉出了我的异常。他向我这边走来，声音里，充满了关切。
　　落落，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说话？风波问着，问得我心里满是酸甜苦辣咸。
　　下意识地向后退着。我不想就此失态，在风波的面前。室内明明暖意漫漫，我依旧觉得四肢冰冷，就像平安夜里，我那次的失去知觉。
　　手中的杯子“砰”掉在地上，水倾洒出来，打湿风波家中上好的地毯。看看手，又看看地上的杯，再看看不知何时已走到我面前的风波，我张开嘴巴，就是吐不出一言半语。
　　风波，我心里好苦；风波，我心里好痛；风波，我不坚强，我真的很想哭；风波脑海里闪过一句又一句话语，我却在此时此刻，暂时性地失语。
　　落落，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风波的声音明明就响在耳边，可是为什么听起来，是那么地遥远。我想扯动嘴角冲风波微笑，但肌肉是如此疼痛，让我笑不出来也动弹不了。
　　此刻，我只能不知所措，做个哑巴。
　　风波的手已经扶住了我的肩。我发觉那双手掌是那样温暖，暖得我的眼底，又泛起了波澜。眼泪不住地落下来再落下来，我真的好想知道，为什么同样是男子的手掌，那个人却给不了我这样的温暖。
　　风波，风波，我没有爱了；所以，所以，我再也不能写。
　　（六）
　　风波总结过，我是以文字为生的。我没有告诉过风波，我的文字，是以爱情为生的。
　　我并不知道，将这话告诉给风波，他能不能理解；但我知道，如果我将这话讲给不归听，他，一定不能理解。
　　不归，一个提起来就会让我心痛如绞的男子，曾经是我的爱人，曾经是我爱情的所在。
　　只可惜不归他不会理解，他不会理解他的爱，对于我来说，到底有多么重要。就像他不会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会对我产生多大的伤害一样。
　　我想，我是爱着他的，不然我不会在目睹那一切之后，受这么深的伤害。只是我不知道，不归是不是爱着我，或者更贴切点说，他？？不归，有没有爱过我。
　　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没有吧。只是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人家都说恋爱中的女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我一定是后者，而且一定是一个十足的后者。
　　告诉风波说，也许这就是一种因果报应。因为我总是让笔下的女主角，在自己的家中发现爱人的出轨，于是老天真的有一天，让我在自己的家中，看到不归和一个漂亮的女子赤裸着纠结。
　　其实我可以想像，生性风流的不归，有多少次都是一边坐拥美人，一边在电话里对我说着“我爱你”的甜言蜜语，偏偏我就是没有办法接受，一场真实的“电影”上演在我的眼前，而我的房子，就是这场“电影”上映的影院。
　　我问风波，为什么小说里的情节，却成了我眼前的真实再现。
　　风波说，落落，你应该明白，小说也得源于生活。
　　可心有不甘，我多么不想参与到这场生活的戏剧中来，但造物弄人，幕起幕落，我依旧是这个大舞台上的小小角色。
　　但是我只能愣在原地，瞪目结舌，呆呆地看着那对男女，在床上辗转，喘息。他们的汗水与体液弄脏了我素净的床单，我的眼泪，打湿了我脚下的水泥地面。
　　不归，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是你的女友，你怎么可以带着别人在我的家里交欢？质问着不归，我想我那时的表情可能有一些狰狞，外加一些受了伤的难以置信。
　　落落，没有那么严重吧。我们不过是玩玩而已，你又何必认真？不归说着，一脸“无所谓”的神情，语气却满是对我的责备。再说了，你都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你还想怎样？
　　于是愕然。是呀，我都已经是不归的女友，我还能怎样？我还能怎样？！原来在不归的心中，他的爱情，不过是给予我的一个没有用处的虚名。
　　奋力甩出了一记耳光，我听到了一阵破碎的声音。告诉不归，他的言行，玷污了我心中爱情最后的圣洁。
　　就这样，我结束了自己的爱情。我以为结束了爱情没有什么不对，直到几天之后，我才惊觉事态的不可挽回。
　　就像我曾经说过的，我，再也写不出任何东西。所以我离家出走，我想逃离，逃离那个痛苦纠集的地方。
　　风波，这，是不是有些可笑？我问风波，问得可怜兮兮。一个靠写字为生的女人，却因为结束了一段爱情，而再也写不出只言片语？甚至离家出走，又差点轻生，想在平安夜冻死。可笑，是不是很可笑？
　　风波摇头，然后再是叹息。他的手轻轻覆在了我的头顶，目光里，有着一种看得我心痛的怜惜。
　　落落，这一点也不可笑。风波说着，但这话听来却像是苍白的安慰，没有一点说服力。
　　风波，可笑就直接说出来，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与安慰。说出这句话时，我知道自己是在口是心非。如果不需要他人的同情与安慰，我又何必将这心中的伤痛拿出来示人，还说得自己如此这般难过不已。
　　落落，因为你的文字一直试图传达着爱情的美丽与圣洁，当你心中爱情的圣洁被玷污时，你的破碎的信念，就再也无力支撑起你曾经想表达的语言。
　　风波说着，说得我的心，更加的痛不可抑。
　　可是风波，我不明白，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样，会这样不堪。以前我也曾有过痛有过伤，却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失去了爱的能力，也失去了写的能力？
　　想必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的狼狈。我知道自己现在哭得涕泪交加，却不知道如何能让自己恢复该有的正常。
　　风波轻轻将我的头揽入了他的怀中，我发觉，他的怀抱，是非常的温暖和安全。他的声音轻轻飘入我的耳中，在我听来，竟突然有了一些奇怪的不真不切。
　　傻落落，傻落落，就算我们真的没有了爱的能力，我们，依然可以好好生活。
　　（七）
　　我知道，风波是一个好男人。
　　这句话是对着风波放在小几上的一张照片说的。照片上是他和他的家人？？他的美丽的妻子，他的可爱的孩子。照片上他们一家人笑得幸福灿烂，那神情，让我这个局外人看来，都会觉得一股暖流在胸里荡漾。
　　只是我知道，风波的妻子和孩子，在三年前出了车祸，从此留下风波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独自生活。
　　这些都是在认识风波后由他告诉我的。认识风波是在两年前，见他一个人坐在酒巴的角落喝酒，神情悲伤，颜容憔悴。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那种三十岁男子才有的味道，实不在忍心这个男子就这样将自己泡在酒精里变为“标本”，于是自作主张地上前，夺过了他的酒杯。
　　不要再喝了，如果那么想当“标本”，我可以直接送你去医学院泡福尔马林。我说着，转手就将杯中剩余的酒倒在地上。虽然杯中的红酒就这样倒掉有些可惜，但既然不是自己出钱，我也就无所谓。
　　当时还不知道名字的风波抬起一双满是倦意的眼，打量了我一下，然后颇有些凄凉地说，你又怎么知道我心中的苦。
　　再苦又能怎样？我们还得活着。风波后来形容，我当时的样子，真有些七十年代“红卫兵”般的大义凛然。
　　风波一窒，显然是被我的话语说动。他目光久久地盯着我，就像打量一个真的从七十年代回来的人一般。然后，他苦笑，再想喝酒时，才发觉杯子在我的手中，而酒，在我的脚下。
　　爱的人，没有了。风波说着，声音里传递出来的悲伤让我的心里，也微微地痛着。
　　可是，没有了现在爱的人，还会有另一个爱的人的。现在回想起当时的话来真的有些可笑。当时的我明明连风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了解，却依然把话说得理直气壮。
　　风波再一次盯住我，然后慢慢地问，如果我说，我连爱的能力都没有了呢？
　　就算如此，你同样可以好好地生活。
　　恍然。原来曾经，我也将这样的话，讲给风波听。我告诉过风波，就算没有了爱的能力，也可以好好地生活。所以现在的风波，就算还不能去爱，却依旧可以好好地生活。
　　虽然在夜深人静时，他会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烟，因为他还在心烦，因为他还在想念。但当太阳升起，他，又会呵呵地笑，即使我说他，笑的样子像个傻瓜。
　　风波，其实你，真的很坚强。蜷在沙发里，我看着坐在另一张沙发里的风波。回想着这两年前风波的变化，我真心地说着。
　　风波呵呵的笑，依旧有些傻的样子。落落，其实你并不是故作坚强，你真的也很坚强。他那双带着浅褐色的黑色眼睛望着，望得我有些慌张无措。
　　不，别再试图说服我什么。制止住了风波的话。道理其实人人都懂，只是做起来的时候，真的很难。
　　闭上眼，心底依旧泛着压迫着呼吸神经的酸涩。我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办，只是因为心有不甘，所以，依旧明知故犯。
　　你心有不甘，因为你还在爱。风波的语气突然平静地有些寒冷，他明知道我的软肋何在，却偏偏一定要戳痛这处要害。
　　别说了风波，别说了。仓皇失措地站起，我捂住耳朵，真的不想去听。我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只是在这种时刻，我真的，真的不想面对真相。
　　落落。风波早已站起，然后在突然之间拥住了我。落落，你曾说过，你也有过痛有过伤，却从没有像这次陷入深深的彷徨。现在我就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还在爱，还在爱着不归。你爱着他，所以会觉得难过，因为你爱着他，所以你走不出信念破碎的悲伤。落落，爱着，所以才会痛着。你说，你写不出来，因为你没有了爱。其实
　　其实，因为我还在爱着已经不存在的爱，所以，我连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接过风波的话，我说着。虽然依旧觉得不甘，但现在我只能面对。
　　风波将一切都已摆在了我的眼前，由不得我不去正视。
　　（八）
　　2006年的1月的某日，外面的阳光，明媚灿烂的有些异常。
　　坐在风波家的地毯上，我看淘来的盗版《无极》，与风波一起。
　　这是我看过的制作最精良的搞笑巨片。风波说着，表情依旧是可以让我将喝下去的水喷出来的一本正经。
　　已经怠于揶喻风波，我抬起头看看天花板。想起不归，心还会痛苦非常。但我想，只要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可以慢慢恢复正常。
　　那个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看向风波。我又想写东西了，就写一个关于爱情与生活的事情。我对风波说着，也像在对自己说着。
　　风波点了点头。挺好的题材，加油，等着看你的定稿，我还要第一个读。
　　嗯。再闭上眼睛。我想，其实就算没有了爱，起码，我，还有风波
　　困境中，不要羞于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