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我可爱的朋友

　　我是一个极有动物缘的人，小动物都爱和我亲近。迷途的小狗总爱跟着我，受伤的小鸟也爱飞到我家的院子里来。这使我父母大为惊奇。难怪当我打电话将我搬家的消息告诉父母时，爸爸就在电话里告诫我：“帕蒂，我可不希望你和黑熊交上朋友，你新家附近的森林里有黑熊活动，它们是危险的动物。”
　　从我们为之工作多年的报社退休后，我和丈夫决定离开闹市搬到明尼苏达州北部的库克县，这里四分之三的区域都是国家森林保护区。离我家最近的邻居也有约四分之一英里远。在我们家的屋后，就是茂密的大森林，我患有高血压症，安静的生活将对我的健康有好处。
　　1988年夏天，我们搬进了新家。到了秋天，我们已经习惯了这里舒适、徐缓的生活节奏。上午，是我和杰克的写作时间。下午，我们就到林中漫步，或在家里修修补补。不知不觉中，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春天来了，大地万物复苏。藏红花从最后的融雪里探出头来，前院走来了梅花鹿，不时还有小鸟飞来做客黑熊也从冬眠的洞里钻了出来。
　　我们仔细盖好垃圾桶，以免吸引来贪吃的动物。突然，一天夜里，我还是被外面传来的稀里哗啦的声响惊醒。我们知道有大动物来光顾我们家了，便把充满了氨气和水的气球放在院子里，上面再涂上蜂蜜，因为听人说过，黑熊可能会咬涂了蜂蜜的气球，气球一爆炸，爆炸声和难闻的气味会让黑熊大吃一惊，他们便会自己走开。第二天早上，我们一觉醒来，发现气球完好无损，倒是上面的蜂蜜被仔细地舔了个一干二净。
　　1990年的一天下午，杰克招呼我快到窗前来，透过窗玻璃，我们看见一只小黑熊在我家的车道上散步。她慢慢地走到前院，看见那里有一个树桩，里面是我放的一些鸟食。小家伙便坐下，开始大嚼起来。
　　“啊，杰克，她真小，还是一个婴儿呢！”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温柔。“她多可爱呀，我要去看看她有没有足够的东西可吃。”
　　“帕蒂，我知道她很可爱，可是她不是一只小松鼠，她毕竟是一只黑熊啊！”
　　杰克是对的。但是我知道自己心里的感受。这只被我取名为比特的小黑熊每天都到我们家院子里来。杰克也开始喜欢上了她。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又有另外8只小黑熊，他们跟在比特身后，到我家后院来做客。坚冰已经打破，这些娇弱的小黑熊似乎已经知道和我们在一起不会受到伤害。既然小黑熊已经把我家当成了收容所，我和杰克感到一种被信任的荣幸，我们不能辜负了这种信任。
　　那年9月到来的时候，比特已经长了约五十多磅肉。这时他们准备冬眠了。“她看起来可以度过漫长的冬天了。”一个阴冷的深秋下午，当我们目送着比特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中时，杰克说道。
　　当初杰克决定搬到明尼苏达州来的时候，他将这个主意称之为“去过半退休的生活”。但是后来，一听说库克县当地一家周刊《库克县新闻早报》要拍卖的消息，他便抓住机遇将它收购下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呢，我们的所谓“半退休的生活”便排满了紧张的日程。我们每天要为周刊工作12个小时，还搭上每个周末，外出为刊物拍照片。所有想过更安静、更健康的生活的计划统统成了泡影。下班回来，我备感疲惫和孤单。
　　这一切都使我更想再次见到比特。第二年，冰雪消融，春天来到的时候，有几只黑熊又回来了，他们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大嚼着我们为他们准备的食物。但是，他们中没有比特。“她在哪里？杰克？”我一遍又一遍地问着杰克。“她会回来的。”杰克说。
　　一天下午，我听见后院那儿有爪子在迟疑地拍打着玻璃窗。是比特。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除了我，你还在等谁呢？”
　　当年夏季的一天，我开门出去，就见比特和一只高大的公熊犹犹豫豫地站在离我们家不远的地方。“她好像是带着男朋友来见我们呢。”杰克说。
　　大公熊在我们家附近徘徊着，比特则走上我家的台阶，坐下来吃了一些东西，然后和大公熊一道消失在森林里。
　　“啊哈！我觉得自己像新上任的丈母娘。”我对杰克说。“说得对，”他回答说，“我们的小姑娘显然已经长大啦！”
　　我们估计，在来年春天，比特可能就要生小宝宝了，不知这对她有何影响。为此，我们专门咨询了黑熊类研究专家，专家告诉我们：“如果她以前信任你们，那么，在她有了孩子后，她还会一如既往地信任你们的。”
　　确实如此。这一年春天，比特出现在我们家的时候，她的身旁多了几只小黑熊。
　　我在每天上班之前，习惯早起一会儿。我的高血压病需要早上的一段安宁的时光。我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书来到后院。比特和她的孩子们往往会在那里等着我。小熊们在草地上嬉戏的时候，我和比特常并肩在一起坐一会儿，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地亮起来。
　　或者，我大声地朗读心爱的书籍，这时比特便会安静地待在那里，竖起耳朵听着，腿在阳台边沿晃来晃去。治高血压的药产生的副作用使我的手有些颤抖。一天在阳台上，比特紧挨着我，要我喂它。我便拿出了坚果，摊在手掌上，颤巍巍地伸了出去。比特望了我一会儿，然后，把自己宽大的熊掌轻轻垫在我的手下，使之不再抖动，她的眼神仿佛在说：“让我来帮帮你吧！”
　　秋天是黑熊们难过的季节。他们的食物逐渐减少，猎人们也伺机出动了。一天，比特来到后院时，我发现她的嘴上和熊掌上全是泥巴。
　　“嘿，姑娘，挖洞准备过冬了吗？”杰克说。“愿上帝保佑你，比特。”我说，目送着她向森林深处走去。
　　那一个冬天，我和杰克写了不少有关比特和她的朋友们的文章，发表在我们的周刊上。人们很喜爱读这些小故事。
　　一位读者在来信中说：“过去如果有人要我为一只熊祈祷，我会笑话他是疯子，而现在我要为比特的安全而向上帝祈祷。”
　　我们的祈祷应验了。春天来到的时候，我们又听见了后院阳台熊掌拍打窗玻璃的声音。比特带着一家子又回来了。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父亲去世的电话，我怀着极度悲伤的心情，慢慢走到后院阳台上。比特在她常坐的地方抬起头看着我。我在她身旁坐下来，“哦，比特，我该怎么办？我知道父亲去了，他回家了，但是我还是想念他呀！”我伸手抱住她，把脸埋在她浓密的熊毛里，任凭自己的眼泪流淌。她会懂得我的悲痛吗？过了一会儿，她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轻轻地把她偌大的头靠在了我的头上。
　　那一个冬天那是我们在库克县度过的第8个冬天，是比特进入我们生活的第6个冬天是历史记录上最难熬的一个冬天。气温下降到了华氏零下40度。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担心着比特的生活。春天来了，但是比特没有回来。“她还没有回来吗？”一天，我问杰克。“没有，”杰克轻轻地说，“我想她不会回来了。”我禁不住抱住杰克痛哭起来。不知是谁害了比特，是猎人，还是那漫长的严冬？也许比特从严冬挺了过来，是别的什么原因使她在春天离开了这里到了别处？我们将永远不会知道了。不管怎么说，比特走了。不久，我们也强迫其他的黑熊不要再来我们家，以免在我们这里习惯了，他们对人类失去应有的戒心。不久，我们也决定搬回南方去了。
　　我和杰克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起：“不要主动接近黑熊，更不要喂他们。”我们不能说他们的说法没有道理。诚然，熊类颇具攻击性，野蛮，力大无穷，应对他们敬而远之。但是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当我最需要朋友的时候，比特，这只可爱的黑熊，竟成了我的好朋友。她是来自造物主的礼物。
　　（张荣霞摘自《译林》2005年第4期，高兴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