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云台山游记

　　穿越三晋大地到焦作已天黑，停在东方红广场路口，夏女士接我们到宾馆。
　　我们品尝了焦作特产“怀山药”，也称“铁棍山药”，还有驴肉，确实风味独特，与众不同。话题转到此行主要目标云台山。夏女士介绍，云台山已被列入首批世界地质公园名录，它以独特的“北方岩溶地貌”取胜，是河南省唯一集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国家五A级景区、国家文明风景旅游区、国家森林公园、水利风景名胜区、国家猕猴自然保护区多个殊荣为一体的风景名胜之地。
　　据考证，早在新石器时代，云台山就有原始人类繁衍生息。这里有大规模仰韶、龙山文化村落遗址，数十处远古、中古文化遗存，20余处摩崖石刻。商代遗址、汉献帝陵、嵇山、祖师庙、海蟾宫等都记载着辉煌的历史。韩愈、王维、刘禹锡、元好问、于谦等名人先后登临。“竹林七贤”在云台山活动达二十年之久。顾恺之在《画云台山记》中，首次提出“云台山”名，为最早的名字记载，他还写了《嵇康赞序》，表达了对“竹林七贤”的崇仰。
　　次日凌晨，直奔景区。车向北行驰，已见远处高峰兀立，云遮雾绕，挑逗着人的欲望。进入山区，树林渐渐稠密，奇峰秀岭连绵不断。大约接近景区边缘，禁行停车。打听方知还有三公里路程。我很乐意步行观景。满山覆盖的原始森林、深邃幽绝的沟谷溪壑，如画似雕的奇峰异石，清丽宛转的众鸟鸣唱，令人耳目不暇，如临幻境。我不禁想到陶渊明辞官归隐“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红石峡】
　　红石峡也叫温盘峪，在子房湖南。初夏时节，仍有凉意沁身。据说冬天也不乏生机，苔卉草翠，柏树森然。我小心翼翼，与其说行走，不如说爬缘在半山劈凿出的小道上。上有悬崖欲倾，下有峭壁深渊，于心惊胆颤中体验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泉瀑溪潭涧渚，一谷之中雄险奇幽深邃都集于心头中的原始本性，时刻被激发，内心深处压抑的欲望获得了更直率、更强烈的表露，头脑中那些神奇诡谲瑰丽多姿的意象与置身其中的境界碰撞融合，真正经历着浪漫与现实的高度体验。
　　此谷众龙成潭，号称“九龙溪”，风景园林专家称其为“自然界山水的精品”毫不过誉。还有那“穿石洞”、“相吻石”“双狮汲水”“孔雀开屏”等景观，都让人险中见奇，奇中叫绝。谷口的“一线天”有五六十米的白龙瀑布。西侧奇峰壁立，形似石阙，是云台山西大门。
　　【潭瀑峡】
　　位于云台山北面稍偏西，子房河源出于此。南北向沟长约一公里多。潭瀑峡也叫小寨沟，雅号“潭瀑川”。弯曲跌荡的沟槽底部，跳跃着闪亮歌舞的小龙溪水。东壁峭岩耸翠，崖基赤露；西面是竞秀峰一字排立，俏丽参差，拨地直立，争奇斗异。因地貌地基关系，小龙溪像一队婀娜多姿的舞女，做出神采飘逸、腾挪转展各种动作，载歌载舞，斗折蛇行，龙盘凤翔，极尽媚态，尽现风流。碧波跳珠于明涧；清流碎玉在石缝。时而细流涓涓，时而激水湍湍。银河落成彩潭，玉液翻作琼浆；悦目色泽时耀眼，贯耳清音常惊心。
　　逆水上行，如入画中。两岸翠峰如画屏拉动，一条碧水似流光穿越。林中不时传来猴叫鸟鸣，水畔常有野鸭戏水爱恋。翠峰怪石千姿百态，形貌万种风情，只是我们身置此中而不识其真面目。幸有导游媉媉道来：那是迎宾第一潭，欢声笑语迎面而来，几对情人风韵不同而情致毕现；翡翠仙子漫妙舞动，金潭银瀑色彩纷呈；丫字瀑潭双水合流，群芳竟秀争奇斗艳；隋唐山寨雄宏直荡，清漪仙池霞飞空灵；水帘仙居神密幽闲，碧玉仙子灵动亮丽；仙踪剑影凌空飞跃，龙凤呈祥悦目舒心。
　　我融入自然，心凝神释、同生同化、万类冥合，天启天放，纵浪大化。“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泉瀑峡】
　　边走边听着一个动人的故事，某年河南大旱，百姓流离。天河龙王闻知此情，不顾玉帝旨意，私自降雨解民于火热之中。玉帝震怒，贬下凡界居于此处。那时叫老潭沟。沟略宽于潭瀑峡，长约三公里。沟西面高峰耸立，气势恢宏、雄姿英发，婉如雕塑，美似画屏。锦绣花木巧造设，云流清溪塞银河。放眼一览，奇石、山泉、花草、飞瀑、形如彩墨；侧耳听闻，风声、林浴、泉唱、鸟鸣、响似奏乐。沟的尽头，一条大瀑布飞流直下，“疑似银河落九天”。据说为全国最高的瀑布，落差300多米，接天空蹈石谷，玉柱擎天云台瀑。声震峡谷，如雷贯耳，天摇地动，失魂落魄。此时，我内心深处的肃穆喷涌出音乐的鸣响，越过时空，那回音又充满我人生的整个时间和空间，顿时那股冲来的力量无限荡漾开去。还有“五老峰”、“路动”、“七品芝麻官”、“仙渡”等景观，各藏天机都有典故。遗憾的是，我没能乘索道直达源头，看看天瀑顶端景致，那里肯定别有天地，美不胜收。
　　夫子日：“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不敢说自已通达事理富有智慧，但也喜欢流动之水；稳重仁德而素重义理，是我秉持的原则。因而由生于山间长于山沟培养起了“乐山之情。置身质朴、清逸、幽邃的山水之中，一再提升完善着自已，走向清高和超脱。”
　　【茱萸峰】
　　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名诗，是此时所见实景。当我登上峰顶，方知摩洁离网川别业远涉山川到此之意，神会而浮想联翩。北望太行，层峦叠嶂，群峰如海；向南是怀川平原，沃野千里，田园如块块彩色地毯，平展又似棋盘。黄河象一条若隐若显的飘带，银光浮动。再看山下，峰岭叠翠，绿波碧浪。杜鹃峰、浮丘峰、翠微峰、云门峰各具特色。虽然海拔只有一千三百多米，但也有“一览众山小”之感。胸中块垒，借天地之气而疏解，自然万物之信息碰撞着心灵。“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关键将塞，则神有遁心。”刘勰的话语是我此时最恰当的表述。
　　看过真武大帝庙、天桥和云梯，转了一圈山顶，站立王维像前凝然不动。王维开元16年退隐此处，他与覆釜山僧结交为友，交情笃厚，他三起三落在云台山的诗篇中最早留下“覆釜山”名称（因云台山远观如覆釜状而得名）。一位屡遭贬斥的高中状元，诗文画作俱佳的旷世奇才，于幽闷中自然会想到挚友而怀念。此时风云突变，飞云带来一阵骤雨，将一山神韵浇入我血肉。倏而雨过，云雾缭绕，扯衣缠身，我吸露沁腑，吞云吐雾。实现了儿时那望云欲乘之梦，真是恍若仙境，虚无飘缈。
　　来到药王洞口，恍若孙思邈从洞中飘然而出，手捧所炼药丹来到面前。他老人家身系此山，采药制丹三十多年，仙风道骨，鹤体松心，活到一百二岁，死后遗体数月不变，是山林精气所养。他的《千金方》中800多味中草药，云台山就有四百多种。称“药王”不为过誉。他亲手载的那株红豆古杉，仍立于洞前，枝繁叶茂，此刻人去树在，过眼烟云，凝然自在。医世之病，妙方永存。我在树下休息一会儿，懒得去那些“厨灶洞”、“阎王洞”、“黄泥洞”，小心攀缘至名泉一斗水，形状像小井，水涌泉溢，亮如明镜。去寻李世民大战王世充时避难的魏夫人洞又不得。
　　【万善寺】
　　这是进入云台山景区后我见的唯一寺庙，这座阎王鼻峰下状似乳头的山包，被青山碧峰环抱，风景秀丽，柔和谐调中另一种纯美，难怪明朝刘伯温奉朱元璋之命将镇治帝王气脉之寺建于此处，以报答无瑕和尚相助之恩。“万善寺”即“万岁善恩”之意。从此无瑕大师住寺讲经。不过，现在这寺庙是一九九0年重建，比原先的64座小了很多，那工艺造技究竟如何，因清兵入关和日寇焚烧化为灰烬，我们已不得而知。寺内2米高的铜佛是泰国华侨所赠，价值60万元。主持金刚法大师释海空，修持深厚，佛诣广大，闻名国内。据说康熙帝曾来此听讲经，并考试豫省文章。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朱元璋在四川彭县被元军围困，无瑕和尚舍命相救方才脱险，以致使他有了大明江山。建国初期，他知恩图报，曾召无瑕进宫奉养，而大师不愿留在宫中，他才修了“万善寺”。到了后来，和尚出身的朱元璋就“不善”了。正如赵翼《二十二史札记》中所说：“盖明祖一人，圣贤豪杰盗贼之性，实兼而有之者也”。圣贤豪杰之性乃为夺江山而用之”，“盗贼之性”为巩固残酷统治镇压异已而用。证实了亚圣孟子与弟子告子辩论时告子所言“性无善无不善也”，“文武”兴“则民好善”，“幽历兴”则“民好暴”的道理。
　　【百家岩】
　　这是云台山最繁华之处，留下众多帝王名人履迹。汉献帝被废为山阳公，常来此散心，还在山岩建了小型避暑楼。死后于青龙二年（234年）葬于山阳，称禅陵。魏景初元年，曹操二女儿曹节作为献帝所立皇后与他合葬于此。景区遗留的“二乐台”，就是献帝与皇后常坐之处。东边原有的三皇姑楼，相传为曹皇后三姐妹避暑处，称为“太行第一楼”。
　　嵇康不满司马氏暴政，又不愿与曹魏集团合污，因而于正始四年（243年）仗剑出游，来到云台山（那时还无此称谓）。一住二十年，好友正始名士阮籍、阮咸、向秀、山涛、王戎、刘伶也常来聚会，史称“竹林七贤”。由此拉开云台山一千七百多年历史。嵇康入云台山采药时，遇见孙登，这位编草为衣，披发自覆，穴洞而居，赤足而行，终日不语，喜琴自乐，长啸山林，声如洪钟，令阮籍都自谓不如的狂士，三年不与嵇康答话。将别谓曰：“用光在于得到柴薪，以保其光跃；用才在于得到赏识，以保其寿年。尔才多识寡，难免当世之祸害。”嵇康听后黯然神伤，但终不为戒。嵇康被杀时，索要其琴，弹奏了中国十大古典名曲之一《广陵散》，仰天长叹“此曲绝矣。”将聂政为父刺韩王的气势磅礡，雄浑壮烈表现得淋漓尽致。
　　唐代宗二年，杜鸿渐平乱有功被封为宰相兼成都尹，他于天空8年（749）游百家岩受聘撰《重修百家岩寺碑》，留传为千古名碑。“北宗五子”之一的邵雍，得师传《河图》《洛书》，和华山道士陈抟密传《先天图》，修学为一代术数大师，著有《心学》《皇极经世》。他在《击壤集》中写道：“茅屋任意自逍遥，山径崎岖宾客少。看的是无名花和草，听的是牧野禽声叫，喜的是青山隐隐，乐的是绿水滔滔。”
　　乾隆皇帝出巡到辉县，在云台山作《七贤咏》。当晚宿居山外，占地百亩，笙歌彻夜，声闻数里。
　　【青龙峡哲思】
　　在有关云台山的一些资料里，我看到了北魏郦道元撰《水经注》的资料。其中记云台山清水部分三千一百多字。说明了清水出于黑山，水源为上承诸陂散泉，积以成川。记载瀑布的情况：“瀑布乘岩，悬河注壑二十余丈，雷处之声，振动山谷。”记山谷险要时云：“左右石壁层深，兽迹不交。”说云台山“南峰北岭，多结禅栖之士，东岩西谷，又是利灵之图，竹柏之怀，与神心妙远，仁智之性，共山水效深，更为胜处也。”还记载了修武县历史沿革和重大事件，都很逼真形象。
　　去往青龙峡景区，我突然想起魏晋玄学的一位年轻而有“天下俊秀”之称的王弼。他从十几岁到二十三岁去世，著书十卷，凭他超人的抽象思维能力，深研天人之际的宏观宇宙哲理，从宇宙生成论的研究转向对宇宙本体论的探究，在中国哲学史上第一次探讨了世界本源的问题，从而提出了“以无为本”，“以静制动”，“得意忘言”等贵无论哲学理念。也许是云台山将我心底蘊藏着的那种原始气质唤醒了，把文化和人对自然的反应叠加到自然人性上面。山脉、瀑布、森林的能量，不仅流注到我的物质生命中，更多地是流注于我的精神生命中。我似乎看到那些从云台山出入的古今人物都与这里的山水树木息息相生，互助互补；在云台山的肌体骨格中隐藏着过去和现在多少奥秘。几千年来人类心智的演化过程，实际上是与自然相联系的，而且我们总是通过与自然的互动，来发现和创造我们用以理解的世界的符号。作为主体的经验者，正如被当作客体组成的这个世界一样，都是自然投射的产物。我一时似乎浮在那既支撑我又消释我的自然力之上。毛泽东概叹，王弼这个在中国思想论上独占一席之地的哲学家“英俊天才，惜乎死得太早了”。王弼的思想，确乎有极大的幅射性。我由他想到老庄，想到了李白、杜甫、白居易、刘禹锡那些诗句，想到了陶渊明、苏东坡，甚至想到了当今英美自然文学的几位大师和自然生态学家，但是那些可贵的精神，一旦要应用于实际，又变得何等软弱无力，有时也实在令人费解。
　　青龙峡景区是庄宗（李存勖、后唐皇帝）设伏三乘冈，以少胜多，出敌不意大败骄兵之处。毛泽东亲自草书清诗人严遂成七律以赞赏这个战役。我很欣赏那遒劲洒脱的笔体，飘逸而不狂放，整体疏朗有序，笔力雄健宏美，我从一本杂志上扫描放大，时常拿出来观看，因此，不惜体力又到了现场，感慨良多。
　　我们在半山腰的公路上行驰返程，下面就是张良刺杀秦始皇未成而逃进云台山避难经过的“子房沟”。《修武县志》中记有“张仙祠”和“子房洞”。至于“马鞍化石”不过传说而已。张良为报灭国之仇，变卖家财，招募勇士，虽然“博浪沙”一击失败，但他辅佐刘邦灭秦胜楚，终于开一代新朝。
　　关联阅读
　　行走丨晋祠览胜
　　行走丨拜祭黄帝陵
　　行走丨寻根祭祖大槐树
　　行走丨从“蒙古源流”到苏泊罕大草原
　　行走丨我的身体，是旷日持久的草原
　　行走丨祈祷并完成对一朵雪花的想象
　　行走丨一颗听雨心，闲看牡丹亭
　　行走丨那一场西湖里的无边沉醉
　　行走丨调一杯秋色，浅斟慢饮
　　行走丨软语秋水韵婺源
　　行走丨曲水鱼台独自倚
　　行走丨一个女子的丽江
　　行走丨高原之上（四章）
　　行走丨远方的城市
　　行走丨彼岸（外二首）
　　行走丨西塘（组诗）
　　行走丨清欢时光
　　行走丨风门古径
　　行走丨这一城
　　行走丨泸沽湖
　　行走丨壶说
　　旅途上的故事，请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