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静钧：军事凯恩斯主义的终结与变体

　　7月28日，美国政府预测2008至2009财年政府预算赤字为4900亿美元，创下历史新高。据信，这个数字还未包括伊拉克战场上花销的800亿美元漏洞。发动“反恐战争”并把美国拖入两场战争泥淖的布什政府不仅花光了8年前克林顿政府留给他的1280亿美元财政盈余，还把一屁股债务留给了继任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麦凯恩和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奥巴马对此同声斥责。美国政府智囊机构公布的一份报告说，自伊拉克战争爆发至今，美国为伊战付出6千亿美元。在金融、石油、粮食“三大危机”的重压下，继任人麦凯恩或奥巴马纵有天才般能力，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四年或八年任期之内恢复美国经济高增长历史。近期公布的一项民意调查表明，10个美国人中高达8个认为美国正走在错误的道路上，对前途充满了悲观情绪。这意味着，“战争经济”刺激经济发展的“潜规则”或“军事凯恩斯主义”的意识形态在美国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挫折，“小罗斯福”和里根创造的军事凯恩斯主义经济大繁荣的历史美景不再重现。
　　军事凯恩斯主义是治国的一付良方还是一剂毒药？这场争论历来已久。在日本，随着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近年来从全球老三跌落到第18位，经济前景陷入一片迷茫之际，推崇军事凯恩斯主义的经济学家们开始大力鼓吹强军救国论，日本战略家们对战后“55年体制”片面追求“经济大国”所造成的恶果痛心疾首，纷纷呼吁解除“军事小国”的自我禁锢，从“迷失的十年”中走出来。日本不断提高国防开支，想方设法填补日美同盟后美国一手包干国防安全所留下的军事经济空白地，以防御军事目的为借口，重金投资于高端技术的间谍卫星等领域，以期待获得经济和军事双重效应。印度、法国、加拿大均展露了投向军事凯恩斯主义怀抱的野心。在全球视野下，没有迹象表明军事凯恩斯主义进入了衰落或至死亡，美国虽遭遇挫败，但并无心从其惯用轨道上撤离，其军事资本主义或曰“五角大楼资本主义”的本质并未改变。
　　我们的担忧是，历史上军事凯恩斯主义的局部成功会不会被一些并不适用此军事经济的国家所复制，导致军费高涨，军人政治势力坐大，最终导致引发国家政局“非宪法框架”动荡？或在军事集团全面绑架人民政府之后，使国家沦为军国主义，成为区域或世界和平的破坏者？
　　我们先得从经济学理论的角度来解答什么是军事凯恩斯主义。军事凯恩斯主义是军事经济理论与凯恩斯经济学说交融后的产物。受二战经验的启发，美国军事凯恩斯主义系统学说兴起于20世纪50年代，成型于杜鲁门、艾森豪威尔政府时期，到里根共和党政府时期进入顶峰状态。随着冷战决出胜负，军事凯恩斯主义热潮有所回落，但新保守主义全面掌控美国政府之后，军事凯恩斯主义又卷土重来。
　　美国军事经济学家休莫斯利是经济理论与凯恩斯经济学说相结合创立军事凯恩斯主义的第一人，他认为军事凯恩斯主义经济至少要具备以下五个特征：第一、社会经济存在有效需求不足的表征；第二、政府通过财政金融政策刺激经济增长、提高就业水平；第三、实行逆经济风向的财政金融政策，即当经济过热时政府减少支出、紧缩货币，经济发展缓慢时增加政府支出、放松货币；第四，依靠增加政府军事支出创造需求；第五，政府对军事工业产品的研发实行津贴，促进民用产品的技术革新。莫斯利的理论完全站立在凯恩斯的就业理论、有效需求理论和投资乘数原理之上，并以有效需求理论作为核心内容。凯恩斯认为，资本主义之所以出现经济危机，是由于有效需求和投资不足，解决危机的对策就是通过国家干预刺激消费和把消费引向投资。军事凯恩斯主义成为以战养国的精神原理和意识形态。
　　接下来，我们就要探讨一下摆在面前的一个迫切问题。在军事凯恩斯主义回报经济好处之时，它是不是必然就停留于经济活动层面，没有对政治体制造成致命性瓦解？
　　这问题的灵感起源于对军事凯恩斯主义倍加推崇的艾森豪威尔。艾森豪威尔总统在离职前夕警告美国，他说：“庞大军事机构与大军火工业的盘根错节，工业界集团有意或无意识聚积不正当的影响，这种错误势力有灾难性发展的可能性，目前存在着并将继续存在下去。我们决不能让这个集团作用危及我们的自由或民主程序”。美国军工企业或其代言人通过院外游说，影响政府决策。这自然不是很好的现象。军事凯恩斯主义催生这种现象的蔓延。遏制其争夺国家权力的有效措施正如艾森豪威尔所言是“保障我们的自由和民主程序决不能让这个集团危害这个底线”。可见，真真假假的军事凯恩斯主义在不同国家形态中会引导国家走向不同的命运。这就是军事凯恩斯主义变体的问题。
　　这至少表明，军事凯恩斯主义给政治阴谋家们提供了诱因。以前苏联为例，苏共为巩固政权，貌似在走军事凯恩斯主义经济政策之路，穷兵黩武，最后导致国民经济全线崩塌。世界上许多通过政变上台（如缅甸）或经过军事斗争（如津巴布韦）夺取政权、以军人控制政府的国家也会“假打”军事凯恩斯主义的旗帜，以强军振兴经济，最后沦为一场大骗局。一旦军事集团控制了政府，军事集团再也不会以振兴国民经济为已任的军事凯恩斯主义当回事，它没有必要这么费力来维持影响力。
　　在民主自由和权力制衡的国家，执行军事凯恩斯主义虽是危险的，但可控的。在不民主不自由的国家里，执行军事凯恩斯主义不仅危险而且无法操控，一旦越过临界点，军队干政、军事政变、军阀割据，历史恶梦会重来。这决不是危言耸听，我们应对军费增长保持一种应有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