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飞：维护稳定应当反对双重标准

　　西安农民工在召开讨薪新闻发布会后遭受暴打，这时如果我们只是指责农民工未经批准的新闻发布会是“非法聚会”，而不去查一查他们为什么要非法聚会，那么我们的立法和司法到底是什么样的法？在西方，这叫违背自然法，在中国，老实的农民工兄弟不懂什么自然法，他们只知道“天理难容”。
　　维护稳定是中国政府文件和新闻媒体中出现得频率很高的字眼，也是作为党的喉舌的《人民日报》的社论和评论员文章中出现得很多的字眼。谈维护稳定的时候，往往是存在不稳定的因素，但是，不稳定的因素到底来自哪里呢，这么大一个国家，不稳定的因素很多，也很复杂。但是，我们的文件和媒体在批评不稳定的因素的时候，主要是指向普通的底层民众，在这个问题上的眼光向下，很值得我们思考和警惕。
　　最近的《人民日报》7。28社论题为《维护稳定促进发展》，文章中说，“每一位公民都生活在社会之中，有了稳定的社会环境每位公民都可以从中受益，同时每位公民都应当为维护社会稳定尽责出力，成为社会稳定、社会和谐的建设者、推动者和维护者。”“依法合理通过正常渠道表达诉求，才能真正解决问题。这是社会进步的必然要求，也是公民应当遵循的行为准则。维护稳定压倒一切，人民利益高于一切。任何破坏稳定、挑战法律的行为都将直接损害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这里的不稳定因素显然是指的普通民众，因为所谓“表达诉求”，是指那些对政府有所诉、有所求的民众。
　　而政府呢，“维护稳定在任何时候都是各级党委和政府的重要职责。各级党委、政府要坚持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把维护社会稳定放到更加突出的位置，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和其他社会矛盾，协调好、兼顾好不同地区、不同部门、不同方面的利益关系。要建立健全社会矛盾纠纷调处机制，把不稳定因素解决在基层，解决在萌芽状态。同时要注意教育和引导群众正确认识改革发展中利益关系和利益格局的变化，正确对待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局部利益和整体利益、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的关系，努力维护和巩固社会稳定的大局。”政府的任务除了“处理矛盾”、“协调利益”之外，就是“教育和引导群众”。
　　最近，国家信访局在答记者问时说，“事实证明，良好的信访秩序是有效解决群众信访问题的前提和保障。随着新修订的《信访条例》的贯彻施行，各地信访秩序逐步走向规范，但是，也要清醒地看到，扰乱信访秩序的现象依然存在。比如，极少数人打着“上访”的旗号，组织非法的跨地区串联聚会；极少数人以“维权”为名，提出过高的不合理要求。这些严重干扰了人民群众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也干扰了正常的社会秩序。”（信访局负责人就《信访条例》实施情况答记者问，2005。8。1，http：news。xinhuanet。comzhengfu20050801content3293137。htm，新华网）也是矛头向下，全部指向上访者和“极少数人打着“上访”的旗号”的人。
　　我们一点也不否认，在现实中确实存在不“依法合理通过正常渠道表达诉求”的人，也不否认“极少数人打着“上访”的旗号，组织非法的跨地区串联聚会；极少数人以“维权”为名，提出过高的不合理要求”。但是应当分析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真正的性质以及这些情况在不稳定因素中的地位。
　　首先，应当分析我们有没有提供充分的途径让民众“依法合理通过正常渠道表达诉求”。这可以通过公安部门提供的资料加以说明。5月18日全国公安机关开门接访到6月9日，全国公安机关累计接访71160起。通过开门接访，查破刑事案件1538起，抓获犯罪嫌疑人2308名；为信访群众解决户口问题1161个；信访人表示停访息诉的15421起，占累计接访的21。7。这一组数字说明接访取得了很大的成效，接访制度卓有成效、切实可行。也说明了我们面临的问题。（20余天接访7。1万余起，法制日报，2005。6。11，http：www。legaldaily。com。cnbm20050611content153727。htm）这说明过去群众上访大多数是有理上访，是政府错了，国家错了。“通过开门接访，查破刑事案件1538起，抓获犯罪嫌疑人2308名；为信访群众解决户口问题1161个”也说明，如果这次公安部门的解决是正确的，那么过去这些案件“依法合理通过正常渠道”没有能够解决。
　　过去，很多地方对群众的信访回应不够，有的地方甚至于盲目截访，动辄进行治安管理处罚或者定罪判刑。佘祥林案件中的几位当事人就有这样的遭遇。这一次上访统计说明很多被拒访的群众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即使是无理上访，有关机关没有能疏导，也有很大的责任。因此，应当对过去对上访人员治安与刑事处理进行一次清理，纠正那些冤上加冤的群众的错案；确有违法犯罪行为的，也要再复查是否对他们有过重的处罚。这说明其他行政与司法部门也有大量案件需要处理。20余天的时间，仅公安机关一个部门就处理了这么多案件，说明其他相关的行政机关与司法部门也应当加强接访。很多案件不属于公安机关管辖的，大多数上访人员不会到公安机关来。那么，如果工商、税务等行政机关和检察、法院两个司法机关也象公安系统一样敞开接访，会不会也会出现这种“盛况”呢？如果他们没有类似于“20余天接访7。1万余起”的行动，是不是说明人民群众在这些部门的案件仍然没有办法“依法合理通过正常渠道”解决呢。
　　其次，人民群众正常行使宪法规定的言论自由、游行示威的自由权利和诉求权利，不能被随意扣上“破坏稳定”的大帽子。如“组织非法的跨地区串联聚会”这一论断来看，就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果有一项非法行为牵涉到了“跨地区”的群众的利益，他们就有权利通过聚会的方式联合起来维权，从诉讼的角度来看，这是群体诉讼，如果不进行集体维权，而是提起单个诉讼，既是对国家司法资源和当事人诉讼利益的浪费，也不利于诉讼平等，因为他们可能面对强大的对方当事人的集团利益。没有聚会和商讨，就不可能有群体性诉讼，就不能进行共同利益的维护。另外，宪法第三十五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这些自由有些是不需要经过批准的，有些是要经过批准的，问题是我们现在到底依法批准了哪几次集会、结社、游行、示威呢，如果正当的申请得不到批准，这个违法的责任是由申请者还是由审批者来承担呢？至于“提出过高的不合理要求”，则在法律上请求权没有内容的限制，任何请求并不违法，至于是否依法确认或者裁判那是另外一回事。国家信访局把“提出过高的不合理要求”当做“扰乱信访秩序”看待这本身是法盲言论。
　　第三，在上述言论中，只字不提政府在维护稳定上的失误和黑恶势力对稳定的严重威胁，这也是不全面的。在定州事件中，“定州市在征地补偿环节上违反规定”，现在我们已经作出了正确的结论：“国华定洲电厂从2004年运营后，支持了地方经济发展。定州电厂征地是经国务院批准的，征地手续合法。但是在征用绳油村土地过程中，定州市在征地补偿环节上违反规定，没有及时将征地补偿费足额拨付到位，损害了绳油村群众的利益，影响了电厂贮灰场工程建设。”（定州绳油村土地不再征用http：www。thebeijingnews。comnews2005072110005407。html新京报，2005年7月21日）为此，定州市长和市委书记也被当地党委免职。如果现在这个结论是正确的，那么我们要问，过去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定州市党政领导的错误是不是导致定州发生血案，发生不稳定的根本原因呢？
　　黑恶势力是当今社会很大的不稳定因素。““611”案件发生后，河北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省公安厅成立专案组，抽调精干警力全力开展案件侦破工作。现已查明，这是一起由定洲电厂灰场承建商张某、甄某为达到强行施工目的，而组织纠集社会闲杂人员实施的严重暴力犯罪案件。目前，组织策划者、骨干分子等主要案犯已全部抓获，共有248名犯罪嫌疑人到案。公安机关依法刑事拘留106人。经检察机关批准逮捕21人。”（定州原市委书记被刑拘，新京报，2005年7月10日，http：www。thebeijingnews。comnews2005071011015323。html）这些人，有组织、有目的，使用武力，杀死、伤害多人，如果这些黑恶势力还不是不稳定的因素，那又是什么？
　　就在8月2日，40多位农民工在西安市高新区一工地为讨薪召开新闻发布会，这些“只是想要回自己的血汗钱”的陕西农民工，在讨薪新闻发布会后9个小时后，13位农民工与承建方就工资问题交涉时突遭袭击，30多名不明身份者持钢管、钢筋冲进办公室对农民工抽打十几分钟，暴打留守农民工致6人受伤，受伤农民工流下委屈的泪，他们为讨薪流泪又流血。（陕西民工“讨薪会”后即遭30多人毒打，6人受伤，，http：legal。people。com。cnGB42734431933592795。html，2005年08月04日15：25，来源：《华商报》）如果这时，我们只是看到了农民工未经批准的新闻发布会是“非法聚会”，而不去查一查他们为什么要非法聚会，那么我们的立法和司法到底是什么样的法，在西方，这叫违背自然法，在中国，老实的农民工兄弟不懂什么自然法，他们只知道：“天理难容”。
　　为什么象定州市政府这样的政府，在长达几年的定州征地事件中，一直没有把没有把黑恶势力“解决在萌芽状态”，而一直想把广大民众的正当诉求压制“在萌芽状态”呢？这也不是偶然的，因为他们和“定洲电厂灰场承建商张某、甄某”在行为方式上虽然不一样，但是目标是一致的、利益是一致的，黑白合流结成了事实上的利益共同体。正因为如此，有些人才违背了胡锦涛总书记“党员领导干部要切实践行“三个代表”，真正做到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的谆谆教诲，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
　　因此，我认为，虽然也有民众表达诉求不合理的问题，但是这不是根本问题；当前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来自于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的违法渎职行为和黑恶势力的违法犯罪行为。因此，目前维护稳定的过程中，应当全面看到各种不稳定的因素，正确区分各种不稳定的因素的程度，从根本上维护稳定的大局。
　　2005。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