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盛：博士跳楼，心理病还是社会病？

　　据说一个北京邮电大学的在读博士生跳楼了。说实在的，当时心里除了闪过一丝遗憾与同情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也没有想写一篇博文的冲动。哀莫大于心死，类似的情况太多了，都已经听得心灵麻目。但看了流传的该博士遗书以及一些论坛评论由此大谈心理健康问题时，还是忍不住要敲击键盘写下几句，反问一个并不新颖的问题：博士跳楼，到底是心理病还是社会病？
　　该博士的遗书表白得很清楚，他是抱着对社会的绝望而去的。“这个世界是一沟绝望的死水，我在这里再怎么折腾也激不起半点涟漪。所有的努力都会被既得利益集团踩在脚下，所有的奋斗都面临着举步维艰。冷漠的人，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让我最终下了这样的决心。现在知识太没用了。有用的只是金钱和权势，有用的只是关系和背景。现在要凭正直的才华去出人头地，太难太难了。我也曾试着找过工作，但是没有人用我。我对这个世界彻底地绝望了。绝望了。”
　　一些人或许没有读过这封沉重的遗书，分析跳楼事件时的结论竟然是：心理异常、自我评价过高，提出的处方就是加强心理健康。
　　应该承认，不论以任何理由求诸自杀都是过于极端的行为，但绝对不能将其与心理健康问题划等号。心理不健康是异于常人的表现，不能正确地理解、看待他人与社会，如把人们的善心当作恶意，看到有人拿菜刀就以为是要杀他，这才是典型的心理不健康行为。但作为正常人，有情，有怒，有喜，有悲，偶到极端时不愿顾及自己生命，乃是一种虽然不可取但绝非不正常的情绪宣泄。陈天华为唤醒国人，宁愿蹈海自杀，南越时期曾有僧侣反抗当局的专制统治而当街自焚，他们都是甘愿为理想献身的高尚之士，难道能够因此说他们心理不健康？退而论之，世间尚还有为情自杀者，笔者亦曾听说过有农妇因不忍见儿女夭折而喝农药而亡者。这些自杀者，或为情，或为怒，虽然极端，但发自热诚的腑肺，而非扭曲的心灵，谁能说他们心理不健康？
　　就拿这个北邮博士来说，他恰恰是没有误解他人与社会，反倒是对社会的事实看得过于清晰与真实。他的问题在于，他已没有耐心和信心正视这样的问题，从而选择了绝望与放弃。他的离去，反映的不是心理的不健康，而是社会的不健康。正是种种的不公与丑恶如阳光聚焦般射在他的身上，当他的承受力不够强时，便只能用另一种形式将生命熔化。此时，简单地将博士跳楼事件归结为心理问题，不但是对逝去生命的亵渎，也是对本应承担责任的社会病态的放纵。作为一个这样的旁观者，难道不应该感到自己有那么一点“心理不健康”吗！
　　写到这里，突然联想起这些天披露的地沟油消息，甚至有日本人讥笑中国人的生存能力似蟑螂，也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一些人会将博士跳楼归结为心理问题。面对毒奶粉，默默地喝下去；面对地沟油，默默地吃下去；面对拆迁队，默默地走开去；面对官员贪腐，默默地转过身去；面对他人的不幸，默默地低头而去。正是有着这样的生存“智慧”，中国人才获得了超强的生存能力，绵延五千年而不绝。而社会也始终在历朝历代的兴衰沦亡中更替徘徊，作为四大文明之一创造者的后人，至今还被认为是不具备民主素质。极端地说，这个判断可能是真的，因为那些具备民主素质的人不是选择了爆发，就是选择了跳楼。
　　当然，中国未来的路不是跳楼能够跳出来的，一个追求尊严的人的生命的逝去，才是送给那些践踏别人生命尊严者的最好礼物，为什么要让他们趁心如意呢？笔者希望每一个人在面对任何一种情况时都要珍惜生命，在坚强的活下去的同时，更以一种和平理性的追求精神、以一种致力民主平等的积极姿态，有尊严地活下去。
　　（2010年3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