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铁桥：高考录取再现“政审门”

　　（原题：“军校梦”断当地派出所）
　　经学校推荐，可以报军校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早有心上军校的河北省廊坊市永清一中考生扈佳佳赶紧从武装部领来政治考核表，然后按要求一路去盖章。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最终被卡在了当地派出所，失去了体检和面试资格。
　　扈佳佳说，派出所不给盖章的理由是她父亲扈振营和母亲段书芝2007年4月被治安拘留过，不符合政审要求。但派出所相关人员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先是表示确是因其父母的原因导致她政审不合格，后又更正，称派出所一直没有接到报考军校政审的相关文件，所以没法审核。
　　不论如何，因此错过了体检和面试的扈佳佳肯定上不成军校了，不想进其他二本高校的她不得不痛苦地作出复读一年的决定。
　　“有我在一天，你就签不了字”
　　扈佳佳家住与永清县相邻的廊坊市安次区仇庄乡达王庄村。她今年的高考总分是516分，没能上一本线，只比二本线高14分。她认为自己属于发挥失常。
　　在此情形下，扈佳佳把理想中的大学寄托在了军校上。她还有一个考虑：父母都是农民，全家一年的收入才万把块钱，上军校不仅可以学费全免，还有补贴，甚至还能发衣服。而更重要的是，在就业压力如此紧张的情况下，成为国防生在就业上有保障。
　　根据安排，高考刚结束，扈佳佳就去永清县人民武装部领取了《军队院校招收普通中学高中毕业生和普通高等学校招收国防生政治考核表》，截止日期是6月18日。
　　扈佳佳先去了仇庄乡派出所，因为上面有个章必须要盖，即“考生常住户口所在地派出所考核意见”，但派出所的人告诉她，盖这个章前，必须先到学校盖章。扈佳佳只好赶回母校，找到了班主任吴艳萍。吴艳萍签下了这样一行意见：“该生热爱集体，团结同学，成绩优异，对工作认真负责。”然后她拿到学校办公室盖好了章。
　　6月14日，扈佳佳在母亲的陪同下去了仇庄乡派出所，但当天是周日，有关负责人不在。第二天早上9时，母女俩再次来到派出所。这一次，人倒是都在，还碰着了一个熟人，郑支明，仇庄乡派出所民警，是分管达王庄村等村庄的“片警”。政审盖章，正需要他签字同意。
　　段书芝对记者说，郑支明不肯签字，“他说你们不都被处理过吗？”
　　扈振营说，此事涉及2007年4月15日扈家与邻居家因宅基地产生的纠纷，当时双方发生了斗殴。随后，段书芝拨打110报警。仇庄乡派出所民警出警处理此事。几天后，廊坊市公安局安次分局下达《廊安公（治）决字（2007）第058号行政处罚决定书》，从5月15日起，对扈振营和段书芝治安拘留15天，各罚款500元。
　　仇庄乡派出所当时负责此事的，正是民警郑支民。扈振营夫妇一再声称过错在对方，自己是无辜的。
　　2007年6月，扈振营夫妇向廊坊市安次区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请求撤销廊坊市公安局安次分局下达的处分决定。
　　扈振营委托代理人、河北金光律师事务所律师王瑞生对记者说，案子当时起诉到廊坊市安次区人民法院，法院答复必须先申请复议，有了复议结果才能立案。于是扈振营夫妇向廊坊市公安局提起复议，结果是维持安次区公安分局处罚决定。拿到复议结果后再到安次区人民法院立案，可直到今天也没有结果。
　　段书芝说，她当时向郑支明辩解道：“大人有错没错赖不着孩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赖着孩子怎么行啊？”
　　“郑支明却表示：‘就是被牵连了！你这孩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出不去’。”段书芝说，“郑支明还说，你有本事告我去，有本事把我告倒了，那你们孩子爱上哪儿上哪儿去。”
　　“你不给签，因为我们的事耽误孩子一辈子，我们不后悔吗？”段书芝说，郑支民听闻此言后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说“你后悔也是白后悔，（不说）你就一孩子，俩孩子也这样。有我在一天，你就签不了字。”
　　无奈之下，母女俩找到所长甘双乐，甘双乐表示需要打电话咨询。扈佳佳说，甘所长打了好几个电话后，仍然说不能签字。扈佳佳说：“我辩解说那是针对个人而言的，不是针对父母而言的，但甘所长说，只要家长被‘处理过’，政审就是不合格”。
　　由于派出所不给签字，段书芝又在16日赶到廊坊市区安次区公安分局咨询。段书芝说，安次区公安分局的人说“不给你签字就是说你政审不过关”。
　　回到家里，扈佳佳接到了永清县人民武装部电话，被告知政审已经结束，所有表格也上交给了上级部门，体检提前到了18日。
　　就这样，她的军校梦戛然而止。段书芝说，这几天女儿的情绪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对父母也不爱搭理，也不吃饭，经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是不清楚政策还是“株连”
　　政审的经过让扈佳佳至今觉得不可思议，她想不明白：“人家杀人犯都跟孩子没关系，这不就是拘留吗，和孩子就有关系了？”“不就是派出所的一个普通工作人员吗，怎么能这样控制别人的命运？”
　　6月24日上午，在廊坊市安次区仇庄乡派出所，所长甘双乐向记者否认民警郑支明说过“有我在的一天，你就签不了字”等言论，说“绝对不可能，决定权不在他手里”。
　　6月23日采访该派出所的燕赵都市报记者程建辉证实，当时派出所人员称，之所以拒绝在政审表上盖章，就是因为她父母被拘留过，因此要“实事求是，对部队负责”。
　　甘双乐却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表示，没有签字的原因，是因为“文没下来”，“我们只有公安院校的文，军队院校的没有下来。”
　　甘双乐说的这个“文”，是指政审通过标准。根据我国高考录取的相关要求，报考军校和公安院校的都要经过政审，相关部门也制定了政审标准，这些标准既考察本人，也考察直系亲属。但对于直系亲属，不仅只针对犯罪极为严重的情形，并且还得看本人是否与之划清了界限。
　　甘双乐说，扈佳佳来签字时，他还专门给安次区公安分局负责政审的分管领导打电话，但最终也没有拿到政审的相关规定。
　　记者问：“考生的父母曾经被判刑过，考生考军校能通过政审吗？”
　　甘双乐：“我说过了没见过这个文。”
　　记者问：“考公安院校呢？”
　　甘双乐：“5年之内受过打击处理的都不行。治安处罚有好几种，警告也算一种，罚款也算一种，拘留也是。”
　　当天下午，中国青年报记者赶赴廊坊市安次区公安分局采访，再次遇到了甘双乐所长。这次他一再向记者强调，15日拒绝签字后，他原本叫扈家母女16日再过来，但她们却一直没过来。
　　记者问：“他们过来就可以通过政审了吗？”甘双乐说，还是得根据相关文件来研究。
　　记者问他是否已经掌握了文件精神，甘双乐表示，他仍然还没看到过相关文件。
　　安次区公安分局政治处负责人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他们尚无法断定扈佳佳是否可以通过政审，随后，他让工作人员打印出一份《关于做好2009年公安普通高校和公安现役院校招生政审工作的通知》，说他目前只掌握公安院校的政审要求。
　　他说，军队的要求应该比公安院校的要求更严格。
　　当记者提出想复印这份资料时，该负责人声称，这是内部文件，只能看，不能带走。
　　记者就报考军校的政审问题咨询了湖南省一基层派出所，据该所负责人表示，高中毕业生报考军校的政审标准就是公安部、总参谋部、总政治部2004年颁布的《征兵政治审查工作规定》，父母被治安拘留过，子女报考军校政审可以通过。
　　记者查询了《征兵政治审查工作规定》，“父母被治安拘留”并不属于“不符合征集服现役政治条件情形”。
　　6月25日上午，廊坊市公安局安次分局、安次区人民武装部等有关人员在仇庄乡派出所约见扈振营夫妇。6月26日，扈振营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他们没有承认错误，倒说了一堆我们的不是，说“你要是第二天来不就给你盖了吗？”
　　扈振营反问：“头一天怎么说都不给盖章，第二天来就给盖了？”
　　扈振营对记者说，安次区公安分局答应给一部分经济补偿，具体数目没有商定。“我们不是为了要钱。今天孩子到学校填志愿，另外两个报军校的同学都通过了。孩子的前途给耽误了，这不是钱的问题。”
　　扈振营说，由于向廊坊市安次区人民法院提起的行政诉讼至今没立案，廊坊市公安局安次分局下达的拘留决定还没撤销，女儿将来的政审还会遇到麻烦。6月22日，他和妻子到最高人民法院上访，要求安次区人民法院尽快立案。但目前还没结果。
　　值得注意的是，扈佳佳的遭遇在河北并非首例。就在几天前，邢台市也发生过一起类似事件。
　　据《燕赵都市报》报道，河北省邢台市隆尧县东良乡一位姓冯的女生今年报考了中央司法警官学院，在政审过程中，却被当地派出所告知，由于她父亲曾因为上访被拘留过3天，所以不予盖章。
　　《燕赵都市报》报道此事后，隆尧县公安局领导非常重视，当天查实“冯先生确因扰乱公共秩序被拘留过，并有正式的拘留手续”。在政审截止前，东良乡派出所派出专车去隆尧县公安局替这个女生办理了手续，让她顺利地赶上了最后一天的面试。
　　（本文来源：中国青年报作者：叶铁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