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泉：文化产业项目的名称和广告语不能离谱

　　目前，云南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我省的民族文化大省建设和文化产业发展，推出了一系列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为云南文化产业的发展繁荣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很多来自省内外的文化产业项目纷纷上马，形成新的文化产业投资热潮。如果在文化项目的设计上坚持高品位、高格调，既尊重民族文化的本真魅力而又有创新，则我省的民族文化产业，有望成为中国乃至世界一道卓有特色的人文经济风景。
　　而现在不能不使人忧虑的是，目前我省不少本地投资和招商引资的文化产业，从其设计到取名，都有完全不顾本地民族文化特质的随意性和任意性，在没有吃透摸清投资地文化的精神和内涵并进行科学论证之前，便风风火火地上马。如此下去，将出现很多外面徒然披着一层民族文化的华丽外衣，而里面却充斥着伪民俗，最后势必贻笑大方的“文化产业”。这不仅会影响到我省民族文化大省建设的声誉和品位，对我省文化产业持续发展的前景是十分不利的。
　　丽江是省内外旅游和文化产业投资者关注的热点区域，我现举其中的几个例子来分析：
　　丽江玉龙雪山是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也是丽江旅游的王牌之一。数年前，在该景区推出了一个文化项目，名之曰“东巴王朝”。搞了一个洞穴式的建筑，里面有一些东巴文化内容的雕刻和绘饰，建筑物上面是一个形状怪异的东巴教神灵的大石雕。
　　本来，玉龙雪山是纳西人的神山，也是东巴教所尊崇的圣山，在此山景区设计开展以东巴文化为主题的人文旅游项目是一件很好的事，但规划设计者却将此项目名为“东巴王朝”，违背了东巴文化的基本精神和内涵。
　　东巴教是典型的一种民间宗教，东巴本身是业余进行宗教仪式活动的农夫，是纳西人的民间文化精英，他们的基本文化活动都最贴近民众。与“王朝”风马牛不相及。对东巴文化有所了解的人看到这种招牌，只会感到荒谬，而对众多对东巴文化无甚了解的外来旅人则是一种误导，有的游客看到这个“东巴王朝”的景点就曾来问我，历史上，东巴建立过几个王朝。弄得我啼笑皆非。
　　最近，丽江又将有一个规模比较大的招商引资文化项目要上马，具体地点是在纳西族历史上著名的白沙乡玉湖村。有文化旅游发展项目注入这个文化名村是好事，操作得好，会给这个尚处于贫困状况的村子带来诸多好处。但使我惊讶和不安的是，这个项目的设计者给项目和项目地取了一个名，叫做“东巴部落”。
　　所谓“东巴部落”这个名称是非常荒谬的。首先，部落者何？它是一个人类学、民族学的术语，是指原始社会时代的一种社会组织，民族共同体发展中的最初类型，其基本制度包括古老的氏族制和酋长制等。现在项目规划设计者计划在玉湖这样当代农业文明已经发展到相当高的水平，儒、释、道文化和纳西历史文化底蕴都十分厚重的乡村社区展开文化项目，而以“部落”称之，不伦不类，此为荒谬一。
　　东巴从来都是生活在纳西人村寨中的业余祭司，既是农夫又是民间智者，是村民中的一份子，东巴在每个村落中的人数历来都是极少数，历史上，他们从来没有单独形成过一个“部落”，现在以“东巴部落”指称一个要在丽江古城近郊乡村展开的文化项目，此为荒谬二。
　　从上述两例中，我们为之忧虑的不仅仅是项目的名字，而是从中反映出的对一种民族文化极其不严肃的任意性的滥用，项目投资者随便找几个对当地文化一无所知或一知半解的策划人或规划师，拍拍脑袋，想取什么名就取什么名，如此下去，拥有3个世界遗产桂冠的丽江的文化面子和文化品位何在？世界会以一种什么样的眼光看这个目前尚如日中天的西部文化之星。
　　有些招商引资文化产业项目的广告语也值得深思，如作为世界文化遗产一部分的丽江束河（龙泉）村，目前正由省内一家很大的房地产公司在实施一个规模很大的文化产业项目，很多人对此项目都很关注和寄予厚望，但现在这个项目公开打出的一条广告语却使很多来丽江的人们感到失望、感慨乃至愤怒。
　　这条广告语曰“守着全人类共同的财富，赚世界的钱。。”人人都知道开发商投资于文化产业项目是要赚钱的，这无可非议。但是不是非要打出这样赤裸裸的广告语呢，特别是在这样一个举世瞩目的世界文化遗产地，现在国内外越来越多的人都在呼吁不要将世界文化遗产地作为摇钱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这种纯然把世界遗产地作为赚钱工具的做法历来是非常反感的，而这条广告语则无异于是一条公开的宣言：我就是要守着这块人类的宝地赚世界的钱！这会给每年数百万慕名来丽江的旅人一个什么样的印象呢！
　　从上述这些看去微小的事上，我们不能不深思：云南确实是个开展民族文化产业的宝地，如最近《新周刊》所出的“云南专号”所美言的，是一个“体验之都”，是中国的后花园，但是云南人首先要学会珍惜它，保护它。要知道这样一个道理：文化不是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你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仅仅从一个文化产业的取名、设计和运作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项目操作和规划者对待当地文化的态度和肚里的斤两，看出一个地方的文化审美和判断能力。
　　我觉得，作为众人厚爱有加的云南，要让世界看得起你的文化产业，就要拿出上乘的品位和格调。要让云南长久受惠于文化，我们需要建立一套严肃的文化产业审核和论证制度。不要将云南文化现在仍然不失丰厚明丽的一点家底在轻率、无知和随意中折腾殆尽。
　　原载《云南日报》2002年10月21日，作者授权天益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