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也要学会打“人权牌”

　　2005年是中国在外交上成就辉煌的一年。党政领导人和政府官员或频频出访，或在重大国际会议上发挥重要作用。看到这些报道，便不禁想起五十多年前毛泽东的庄严宣告：“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可以说，在迄今为止的世界政治舞台上，2005年是最能体现“中国人民站起来了”的一年。但是，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中国站起来了”，要真正做到“中国人民站起来了”，还需要我们作出很大的努力。
　　外交是内政的延伸。我国外交上的成就，反映了国内建设的成就，主要是经济领域的成就。但在政治、文化、社会诸领域，却远远落后于经济。在政治民主、文化自由、社会平等各方面，不但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而且往往为人所诟病；延伸于外交领域，则成了中国外交的软肋。国外的所谓“中国威胁论”，对中国崛起的畏惧，不是因为我们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主要还是由于我国在政治文化社会等领域缺乏民主、自由、平等。一个经济繁荣、军事强大的国家，只要政治民主、文化自由、社会平等，就不会构成对其他国家的威胁，也不会引起其他国家的畏惧。我国的情况却与此相反。有些国家在对华关系上常打“人权牌”，就因为我们在人权问题上有把柄被人家抓住了。民主、自由、平等，都是人权的重要内涵，而且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上有着明确的规定，可是我们在对外对内的宣传上，却总是把人权解释为生存权、发展权，对民主、自由、平等都避而不谈，或干脆歪曲为“资产阶级自由化”、“西方民主”、“西化、分化”。如此这般，就不能不妨碍对外关系，影响外交上的成就。
　　自由以及从自由派生的民主、平等，是具有普世价值的意识形态。资产阶级革命家早在几百年前提出的这些理念，是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它既是资产阶级革命的指导思想，也是共产主义的奋斗目标。这是因为，资产阶级由于它的阶级局限，不可能实现这些社会理想；只有社会上消灭了阶级差别以后，才有可能实现真正的自由、民主和平等。以共产主义为奋斗目标的志士仁人，必然是自由民主平等的拥护者、宣传者、实践者。因此，我们在推行经济体制改革的同时，应该高举自由民主平等的大旗，在外交上打出自己的“人权牌”。
　　所谓打出自己的“人权牌”，并不是说只要发表一些《人权白皮书》或《民主白皮书》就够了，而是要真正着手推行政治民主、文化自由、社会平等，切实改善人权状况。没有实际行动，只发布一些白皮书来文过饰非，只能贻笑大方，成为国际笑柄。
　　当然，推行民主、自由、平等需要一个渐进的过程，它既应当和人民群众有产化相适应，也有一个启蒙培育的教化过程，但我们没有理由停滞不前。目前应当针对政治、文化、社会诸领域存在的主要问题，选择一些既有必要、又有可能解决的着力点，稳步前进。例如，在政治领域，当前最严重的问题是很多官吏滥用特权，鱼肉百姓。他们或勾结奸商，占地拆房；或动用军警，镇压公民；或非法拘捕，迫害无辜。流毒所及，造成无数冤假错案。为了克服这种不公正的现象，建立和谐的民主的政治秩序，第一步是要平反一切冤假错案，释放所有无罪公民；与此相应，要整饬吏治，将仗恃特权、为非作歹的贪官恶吏，绳之以法，从而为政治民主化创造一个良好的政治环境，在这个问题上，首先是执政中枢要作出榜样，彻底清查震惊中外的大案要案，如福建远华案，上海周正毅案，对涉案者严惩不贷。第二步是加强监督机制，既要加强有关政府机构的监督职能，更要加强舆论监督和民众的直接监督，严惩拒绝监督、打击报复的罪行。第三是制定有助于惩贪奖廉的法规制度，要求领导人带头执行。几年前曾经发布过处以上干部的财产申报制度，为什么至今未能实行？就是因为党和国家领导人没有作出应有的表率。己不正焉能正人？第四步，要考虑还权于政、还政于民问题，探讨党政分开和直选行政长官的方法与步骤。如：先在村和乡镇两级实行党政分开，村支部和乡镇党委只管党务，不干预村和乡镇的政务，乡镇长由民众直接选举。在此基础上，再分期地逐级上推，在若干年内，逐步实现从县到中央的党政分开。党组织按照中共十三大报告提出的方式来实现党的领导，改变党政不分、一党专政的局面。
　　在文化领域，当前最严重的问题是实行名为舆论导向的舆论一律，没有履行已经在宪法里庄严规定的新闻出版自由。文化领域的正确方针，是毛泽东在1957年提出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但这个方针48年来从没有得到认真的贯彻。报刊对文化专制者的神经略有触动，便遭到无情的批评整肃。我们号称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而收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里的第一篇文章，便是马克思主张新闻出版自由，批判普鲁士的文化专制主义。马克思在一个半世纪以前对普鲁士当局的批判，今天完全可以用来批判我们这些把持舆论统制大权的当政者。社会的新闻出版自由，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你们为什么要反马克思主义之道而行呢？改变这种局面，第一步是要克服文化专制主义，放宽舆论统制，切实地推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第二步是尽快制定《新闻法》，以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起草并经过多次讨论修改的稿本为基础，广泛征求意见，形成正式的法律文件。第三步是开放报禁，允许民间办报。
　　社会领域存在着严重的不平等现象，公民权利遭到蔑视，社会很不和谐。最显著的是城乡不平等，户籍的二元管理体制，割裂了城乡的正常交流，使农民沦为二等公民。国家和地方的财政开支，明显地没有一视同仁，在教育、卫生、基本建设等方面，普遍存在着重城轻乡、重工轻农的倾向。大批农民工进城，为城市建设作出不可磨灭的贡献，但他们处处受歧视，遭排挤，成为城市底层的贱民。其次是阶级的不平等，在很多血汗厂矿里，工人每天要劳动十三四个小时，生产条件恶劣，工资很低，还经常拖欠，工伤事故和矿难频发，厂主矿主却大发横财。第三是因缺乏人权保障而出现的不平等，如有些维权人士、异议人士、炼功者遭受非法迫害，甚至拘捕入狱。有些出国人士被剥夺了回国的权利。不久前滞留在美国的著名作家刘宾雁因患直肠癌要求回国治疗，竟被无理拒绝，结果于12月5日在美国去世。一个热爱祖国、忠于共产主义的优秀作家，只是因为揭露社会黑幕，对某些政治上的倒行逆施表示异议便屡遭迫害，被迫出国后有家难归，客死他乡。这个事实，典型地反映了有关当局对人权的践踏。为了改善人权状况，逐步克服社会不平等现象，首先应当取消城乡户籍二元制，对进城务工者给以城市居民的同等待遇。第二，坚决贯彻《劳动法》，保障劳动者的基本权利，在宪法里恢复“罢工自由”的条文。第三，建立农会，使农民能够拥有维护自己权益的组织。修订并认真贯彻《工会法》，改变工会对政府和企业的依附状态，使它真正做到“独立自主地开展工作”，更好地维护职工的合法权益。发展非政府组织，取消社会团体的“挂靠”制度。第四，允许滞留海外的人士回国服务，来去自由。第五，制定《人权保障法》，切实保障守法公民的自由民主权利。
　　有步骤地实现政治民主化、文化自由化、社会平等化，将会大大提高我国的国际地位，使全世界都信赖中国的和平崛起，让“中国威胁论”再也没有市场，这样，就可以赢得全面的外交主动权。自由牌、民主牌、平等牌，或者统称为人权牌，将成为我国外交的王牌，成为世界的和平与发展的可靠保证。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才可以毫无愧色地宣称：“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2005年1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