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耀杰：面对贿选难题，民政部应该依法行政

　　〔题记：此文写于几个月前，其基本思路用在广东太石村应该是更加合适。广东太石村与山东党西村一样，是中国民主化进程的最前沿，各级民政部门必须依法行政，还本国公民以最低限度的选举权和罢免权。张耀杰于2005年9月9日。〕
　　2005年1月18日，民政部公开发布《关于做好2005年村民委员会换届选举工作的通知》，其中明确规定“要坚决制止候选人及其亲友直接或指使他人用金钱、财物或其它利益收买本村选民、选举工作人员或其它候选人的贿选行为；候选人被确认为有贿选行为的，应当依法依规取消其候选人资格或宣布其当选无效。”然而，根据各方面反馈回来的信息，在被称为中国民主最前沿的村委会换届选举中，普遍存在着由地方党政官员直接操纵贿选的腐败现象。发生在山东省党西村的贿选难题，就是摆在民政部面前的一块既无法回避又无力解决的拦路石和试金石。
　　一、村民自治的试金石
　　2005年5月22日上午，前来北京上访的张廷夫，给笔者提供了几十份装订整齐的贿选证明。其中的第一份证明是这样写的：“2005年5月17号晚9点左右，本村村民宛兴月等3人到我家送来300元现金，为贿选票款及人明（名）单。起（其）中有法忠磊、李建、党培金、法代锋、法玉华、马洪歧（电工）、左殿茂。当时把钱给我以后，他认为我不可能选他们，所以他们又把钱从我的手中抢走，并且说我不应该给你。我认为这种行为是违法的，特此举报。举报人马秀云。2005、5、18。”
　　除了送给马秀云家的300元现金被当场收回外，其他举报人一律按照家中选民人数收取了100至400元不等的贿选票款，连同1张贿选名单。这一张张由党西村村民用笨拙的字体和朴拙的话语亲笔写下的证明材料，倾诉着发生在几天前的贿选黑幕。
　　5月23日，民政部约见张廷夫。在基层政权司，张廷夫亲手提交了《关于抵制贿选并继续行使职权致民政部李学举部长的紧急反映函》，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尊敬的李学举部长：山东省济南市市中区党家庄镇党家庄西村于2005年5月18日和20日分别进行了第八届村民委员会换届的预选和正式选举。在这次换届选举的过程中，发现了大量严重的贿选行为，很多家庭和个人都收到了一两百元的贿金并被指定了他们选择的候选人，目前已经有数十位村民勇敢地作证。村委会和选委会认为，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本轮选举系违法的，违背了《村委会组织法》、民政部以及国家其他部门的相关政策和法规。这样的选举受到村委会和大部分村民的坚决抵制。我们呈请民政部就此事展开调查，依法制裁贿选分子，还广大村民一个公道。”
　　应该说，这份上访函件，就是站在民主最前沿的党西村村民，要求民政部李学举部长依法行政的时代最强音。面对这道在国家法规与腐败官员之间进行两难抉择的贿选难题，民政部能不能及时交出一份合格的答卷，将成为中央政府是不是真正拥有推进民主化进程的诚意和魄力的试金石。
　　二、党西村的贿选闹剧
　　党西村是一个回族聚居区，位于济南市西南郊约10公里的大丘山下，是党家庄镇政府所在地，全村现有村民3300多口。1980年前后，党西村有5000多亩土地和3家企业。25年来，土地减少了3000多亩，企业被卖得一个不剩，还欠下了1500万元的巨额外债。更为严重的是，村里已经有136户人家完全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耕地资源，从而成为“种田无地、上班无岗、低保无分”的“三无”人员。这一切都与原村党支部书记金延喜的贪污腐败直接相关。
　　党西村素有习武传统，金延喜擅长武术，是省、市、区武术协会会员。他在任村支书期间，多次利用公款组织以武会友的武术比赛，从而形成了一个黑社会性质的暴力团队。走进党西村，第一印象就是触目惊心的贫富悬殊。金延喜一家在村里共有6处房产，最大的一处是占地1。2亩的宫殿式建筑，宫殿之上设有俯瞰全村的凉亭，宫殿之中豢养着高大名贵的藏獒。在青岛市区，金延喜另有一处豪华公寓。被村民称为“支书的手下”的几户人家，也都拥有城堡式的高墙深院，庭院里豢养着凶猛的狼狗。在这些乡村豪宅的周边，却分布着一个个破败的宅院。村里靠捡拾垃圾为生的几户人家，居住的还是几十年前的土坏房。与这种贫富悬殊相对应，党西村村民也形成两大派系：一派是以现任村委会成员张廷夫、法金国、左殿清、白元友、马洪福、法玉普、法玉康为代表的依法维权派，一派是以前任村支书金延喜和前任村主任、现任村支书李连增为代表的既得利益派。
　　2004年12月15日，村民在上级委派的换届督导组的指导下海选村选举委员会，本村村民、金延喜的师兄弟法玉普率长子法代峰、族弟法玉华明目张胆地把票箱抢走。对于这一公然破坏村民选举的刑事案件，当地警方一直没有展开调查，从而为后来的贿选埋下伏笔。
　　2005年4月28日，党西村再次投票海选，张廷夫高票当选由9人组成的村选举委员会主任。5月18日村委会预选当天，《竞报》记者黎光寿于第一时间赶到位于党西村小学的投票现场，亲自见证了场外村民的公开聚谈：“有村民说，如果把前期请吃饭的钱和选举之前送的钱一起算的话，到18日开始选举的时候，已经有人为此付出了40万元的代价。有的说，如果把2004年12月份那次失败的选举所花的钱加上的话，已经有人为这一届村委会选举花费了100万元了。”
　　下午3点左右，收集到贿选证据的张廷夫，向负责指导党西村选举的镇党委副书记阎书喜通报情况，阎书喜公然违法，坚持按照所谓的“程序”继续选举。
　　5月19日晚上，金延喜一派人再次贿选。有趣的是，在稳操胜券的情况下，正式选票的贿选价格也随之下调，由预选票的每张100元降到了每户100元。5月20日，在没有村选举委员会依法“主持”的情况下，镇党委副书记阎书喜一手导演了党西村的正式选举。由阎书喜公布的选举结果是：名列贿选条上的法忠磊、李建、党培金、法代峰、法玉华、左殿茂依次当选，只有排名第七的电工马洪歧，被张廷夫替代。据村民反映，这些人或者是前任村支书金延喜和现任村支书李连增的亲戚，或者是他们在生意上的合伙人，其中的李建还是公然用掘土机破坏集体耕地的犯罪嫌疑人。
　　三、吁请民政部依法行政
　　据介绍，党家镇村民依据中国现行法律争取民主自治的维权活动，一直是在刀光剑影中进行的。2002年8月30日晚上，第一次竞选村委会主任的张廷夫，被金延喜的大徒弟何林斌闯入家中用匕首刺伤。2003年2月15日，在党家庄镇的魏家庄村，71岁的村民查账小组组长支化成，遭遇了一家四口（儿子、孙女和怀有身孕的儿媳女）被灭门的血腥报复。2005年1月25日下午，与党西村相邻的殷家林村，还发生过村支书王付山光天化日之下派出打手打伤村委会主任周长青和村委会成员廖世洪的恶性事件。廖世宏当场昏迷不醒，周长青身上两条肋骨被打断，在场的110民警却坐视不管。
　　在暗藏杀机的刀光剑影之中，令笔者感到欣慰的，是年过花甲的张廷夫屡败屡战的浩然正气：“党西村的民主选举，是我们依法争取来的。我们为依法选举流了血也流了汗。腐败分子贿选本身，就是他们不得不承认村民手中的选票的一种表示。”
　　发生在党西村的贿选丑闻，与中国广大农村正在深入开展的民主自治息息相关，同时也关系着整个中国社会的民主化进程。据世界与中国研究所所长李凡介绍，村民自治的根本症结，就在于由乡镇政权任命的村党支书与由村民依法选举的村主任之间的权力分配。这一问题在山东省表现得尤为突出。按照中共中央14文件的规定，村级政权的组织程序是先选村主任，然后由村主任或村委会成员兼任村支书。而山东省的内部规定却要求85的村支书兼任村主任，“在这样的情况下，真正代表利益的人就很难选上。”
　　在大面积的贿选现象中，能够像党西村这样拿出铁证的并不多见。据张廷夫介绍，如果发生在党西村的贿选丑闻得不到及时解决，很有可能再次暴发恶性事件。笔者吁请民政部不折不扣地履行职责，充分发挥化干戈为玉帛、化危机为和谐的“先进”作用，在《信访条例》所规定的期限之内依法行政，给党西村村民送去一份真正体现“先进性”的中央精神，同时也为中国农村的民主化进程打开一个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