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理】在“阻抗”中相遇，在迷雾中赏花

　　原创：广州和真心理吴理
　　阻抗，第一次出现在弗洛伊德的著作“癔症研究”中，后来几乎任何阻碍咨询（与潜意识修通）的因素都叫阻抗。
　　阻抗是精神分析的核心概念之一，曾奇峰曾说过精神分析可以概括为三件事：移情、反移情和阻抗，阻抗是咨询中除了移情之外需要工作的另一主要内容。阻抗是防御机制在咨询关系中强有力的动力呈现，有时十分的鲜活生动；有时憋闷沉郁，想要逃离；有时云山雾罩雾里看花；有时想要跨越而无从入手，左冲右突找不到出路，似乎一切被黑暗笼罩不知何时是个头；有时就像掉进了黑暗的漩涡被吸入被吞噬被毁灭；当阻抗移除之后所呈现出的柳暗花明却又让人心驰神怡，原来天地还可以是这样的。
　　一、任何形式的阻抗均具有维持已获得的平衡的功能
　　她是为了更多地了解自己、认识自己约见我的。第十一次，她进门就说想要暂停23个月，因为钱的问题，钱在治疗中经常会成为阻抗的借口，意识层面确实是因为经济紧张，但是潜意识一定在表达一些别的内容，那些内容会是什么呢？在咨询的最后十分钟她讲到自己最近都不知道怎样说话，怎样和人相处了，不知怎样说才是对的，总是要掂量三分，上周见到一个朋友，以前朋友说什么自己就倾听，即便不赞同但是都会保持倾听的状态，那天听着听着就不舒服了，感觉有点愤怒，声音不自觉地就提高了，朋友的声音也随之提高了，气氛有点紧张，后来自己意识到张力带来的压力后，重新调整，气氛重又和谐。虽然回到原来的样子，但随后自己感到不舒服，好像生生的压下去了什么。此时，我有点明白她潜意识想要对我表达什么了，很多来访者是因为在生活中不平衡了不和谐了或者说病了来到咨询室的，而她来到咨询室的时候觉得生活中一切都还可以，于是我对她说“原本你会说话在生活中应对自如，被咨询师一搅动，你反而不会说话不知怎样应对了，咨询师像一个罪魁祸首，把你搞得不平衡了搞得失控了，那这游戏自然就不好玩了”。
　　她来咨询室之前早已获得了一种平衡，那是她熟悉的，虽然花费了对内部及外部自由严重限制的代价，但却保证了一定程度的安全性、稳定性和确定性。要打破一种固有的平衡建立一种相对成熟的新的平衡，随着这个过程带来的陌生感自然会激起来访者强烈的焦虑和恐惧。
　　虽然想要改变但是恐惧和焦虑所带来的冲击，那是令人难以忍受的，这是所有阻抗所共有的。
　　二、因迟到引发的阻抗处理
　　来访者：喔，迟到了5分钟。
　　咨询师：这几次都迟到。
　　来访者：今天晚出门，就是想要迟到，本来可以不迟到的，不想来，因为不知讲什么。
　　咨询师：在“不想来”里呆一会儿，然后把闪过脑际的思绪说出来。
　　来访者：不是没有说的，而是有很多话不知怎样说看到一个箱子，得用很大力才关上箱子是银色的，立起的，有把手，有拉杆，四个角是圆的，挺大，快有我一半高这里就像机场要检查，不知到是不是不想被检查很累，不想拖走，想要把它扔在这里，这个念头让我很高兴，很大的高兴好内疚，觉得应该拉上感到迷惑，讨厌自己不潇洒不干脆不喜欢自己的这个状态迷惑自己为什么要处于这种状态，觉得混乱乱七八糟有点着急，像一团很乱很乱的线没办法解开，不知怎么办箱子里的东西要出来，我不想让它出来，我要坐在上面才关得上厌恶没刚才那么强烈，但是还是不愿带着，讨厌它重后悔把那么多的东西放在里面，自己那么贪心什么都想要带，觉得好矛盾，收拾的时候都想要，应该带的，提的时候又觉得很重拉起困难，这时说出来，又觉得不那么后悔了，为什么要拉着那么重的东西
　　咨询师：里面是什么？
　　来访者：念头想法，不是很想让人知道；有很多书；没有很多衣服；有护肤品，瓶瓶罐罐的出现一些念头不敢告诉任何人，邪恶的念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前几天看到爸爸妈妈坐在沙发上，心想他们不在就好了自己就可以自由自在
　　咨询师：害怕这些念头被我看见了？
　　来访者：你会看不起我，讨厌我
　　这次后，我们的工作又进入了一轮滑溜的状态，随后改变也悄悄发生：以前一边表达对父母的愤怒一边觉得对不起父母，受着内疚的煎熬，现在表达后没有伴生深深的自责了，终于可以和父亲坐下来谈话而不至于“喘不上气”。
　　移除阻抗，寻求阻抗下面潜藏的意义，自由联想技术是非常好用的办法。
　　三、我第一次被她的故事淹没了，随后被她的梦淹没了
　　三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在第一个50分钟里，她娓娓道来，语速不疾不徐，平静平和地告诉我她的故事：有一个小14个月的弟弟；23岁，妈妈要到外地学习，把她送到外婆家；后来检查得知56岁得过肺结核；78岁一次钉子被踩进脚，妈妈说不管它，后来因化脓发高烧被校医发现，电话告知妈妈，妈妈才稍微有点紧张；摔断手后父母不知道；父母闹离婚，妈妈拿菜刀，她一晚上不合眼担心妈妈的刀会砍向她；做过四次手术她对着我讲着她的故事，听上去更像是遥远的他方他人的故事，而我这个听故事的人在她的旁边心惊肉跳，她依然平静平和娓娓道来！
　　不久，她带给我梦，开始是12个，后来是56个，后来是78个，后来一次50分钟讲不完一个星期梦，将梦打印出来带给我看，再后来打印的张数越来越多，一晚上会做78个梦。当我发现我完全没办法对梦进行工作的时候才如梦方醒，我沉浸在她的阻抗中完全不自知。
　　与她的工作我较少体会到酣畅淋漓的感觉，总是与艰涩伴随。
　　四、黎明前的阻抗
　　随着咨询的深入，求助者已经不再停留在最初问题的表面，而是已经开始正视所存在问题的根本，但是越是要揭开这最后的伤疤，求助者的阻抗心理便越发强烈，开始和咨询师绕圈子，始终不愿回到那些要命的主题，这种现状发生的根本原因是求助者仍然没有真正建立起自信心，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残酷的竞争。
　　与她工作几年，其间我们一起越过无数的阻抗，如迟到、她睡过头或完全忘记咨询而我在咨询室里痴痴地等待、中断咨询、时而滔滔不绝时而大眼瞪小眼、误解不断、回避话题、步步紧逼如绵里藏针般的攻击等。但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最近一年的工作，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会以我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呈现。去年，因为经济的原因，她决定将频率由每周一次改为每两周一次。在那一年里，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努力，但无法前行，好像完全被困住了，死寂一般。
　　她寻求另外的方法，如禅坐，也邀请我在治疗室里面与她一起禅坐，她似乎想通过佛学的知识和禅坐把负性能量锁住，不让它出来扰乱自己的心绪，她逃到了另一个全能的象征那里去了，我有种被她抛弃的感觉，她想通过其它方式让自己平静，她确实体会到了平静，我也跟着她体会平静，在这平静中我体会着些许的不安，有一点很肯定我无所作为，我只能选择耐心等待，慢慢地她似乎也感到这平静下面还有内容，不是想要平静就可以的。这样的状态一整年后，我们谈论一年之中都发生了什么，谈到这些平静谈到阻抗谈到频率，谈到她逃离到佛那里，谈到她的远离我的跟随，虽然还是在咨询室里见面但彼此却很遥远。她决定恢复每周一次的频率，同时她也决定重新面对那些负性情绪。
　　有一天，我们之间照例呈现出极强的张力，这种情景对我们两人而言都不是陌生的，这一直是一再出现的状态，那天我说：“你希望我的回应能回到你的心坎上，而不是从我的角度与你风马牛不相及甚至南辕北辙”，她说：“是的，我害怕你的回应，我总会受伤”，接着与她分享我在被分析时，我攻击分析师不能理解我，不明白我表达的，这时我的分析师说：“我一直在理解你，但你要的是我要说到你心坎上，而不是我的理解，你要的是完全符合你心意的理解”，她听完后笑得很开心，发现她的咨询师也这么贪婪让她有一种被深深理解的感觉，也有一种自恋被满足的感觉。
　　这阻抗的一年，充分地呈现了来访者内在关系模式，我一直努力跟随她，并通过她的行为去解读她的内心世界，呵护那颗稚嫩的心，她的身体语言她的这个行为那个办法，都让我深深体会到她想要改变自己挣脱牢狱的愿望和决心，也同时体会到障碍重重和没有力量，那种无助感和绝望感。
　　这一年的经历让我想起了那个经典的故事：一个流浪旅人，途中遇到一个迁移的部落，他与他们一起同行，他发现他们总是行走三天休息一天，他很疑惑便去请教部落酋长：“为什么你们走三天要休息一天？”酋长说：“我们走得太快了，灵魂跟不上来，休息是为了等待灵魂的步伐。”或许去年的阻抗是等待灵魂的脚步声音入她和我的耳膜。
　　阻抗看起来是消极的，但是消极里面却隐藏着改变的积极因子，而这些因子一旦进入我们的内心，将会激起的能量是难以估量的。
　　最近，我们终于可以真切地讨论她的继发性获益：躲起来，不是不去面对现实的竞争和压力，而是我生病了。
　　五、移情性阻抗始终是分析过程中注意的中心
　　在精神分析过程中，阻抗被认为是移情性阻抗，这种形式的阻抗始终是注意的中心。当正性（爱的移情）移情或负性移情（攻击或恨的移情）达到一定强度抑制或禁止了有效合作，则移情成为阻抗。阻抗是指对移情意识化的阻抗，对爱的移情或负性移情的阻抗，以及对处理移情的阻抗。
　　在语言方面她一直对我说她有很多改变，对我没有愤怒，觉得我做得很好，人际关系变得更为和谐，职位也升了，自己的觉察力提高了，一派莺歌燕舞，但是在行为方面她却有另外的表达：2012年4月我们咨询中心搬了新的地方，她开车找不到路径（新的地方距离原来的地方很近），找不到停车场，为找不到感到很愤怒，每一次都找不到，反复电话咨询前台，觉得没有以前的地方好，为此一个月很难来咨询一次（我们的频率是每周见一次），每次见面她会说“来一次太困难了”，我也说“你又越过万水千山来到这里和我会晤”。
　　上个星期，我们在沙盘室里工作，她拿了一个小丑，然后说“这是你，巫婆。”我没有动，我的眼角余光感到她望向我，我能感到有种试探有种喜悦有种恐惧在她的眼神里，我依然没有动，她指着房子里一条鲨鱼继续说“这个（鲨鱼）是我”（鲨鱼的嘴朝向小丑），这几分钟或者说只有一分钟或者不到一分钟的场景让我万分感动：我们工作三年了，我期待这一刻三年了！我抓住这个机会，再次提到负性移情，提到她对咨询师表达的攻击，对妈妈的攻击，她说：“我终于明白你说的负性移情是什么了，你说了那么久的移情我终于明白了。”随后她说：“我一直太乖了，总是在每周四的固定时间见你，我不要这个时候了，我要说了算”，她笑得如此开怀，“我不要总是被妈妈算计，总是妈妈赢，我要赢，我要说了算。”我听到她对咨询助理说：“下周四我暂不约”，我感受着她的喜悦和重没有的体验。
　　从我们建立关系起，她对咨询师一直怀着正性的情感，虽然正性情感对咨询至关重要，但是过量的正性移情而缺乏甚至没有负性移情，这不是影响转变的深刻咨询，虽然她报告有很多改变。在意识层面她只允许正性移情存在，忽视负性移情，隔离负性移情，掩耳盗铃地说对咨询师没有愤怒没有攻击，不管行为上多么明显就是不看不听，这样强烈的正性移情已经阻碍了我们的工作，尽管行为在表达，但是她否认，在她的身上让我深刻地体会到掩耳盗铃的意义，我们也讨论掩耳盗铃，但是她依然不和自己发生连接，就像我们俩人在说别的事别的人。让潜意识的负性移情被她意识化是如此的艰难，我简直感到匪夷所思，但却真实地发生着，生活总是比人的想象更广阔。
　　还有很多阻抗的形式，但从移情性的阻抗理解来访者是至关重要的，这样更为动态，也最能打动对方，因为对来访者来说与早年客体的情感关系是令人非常害怕的，只有真正移除了这个，效果才会更为彻底地发生，内在关系也才会发生变化，进而投射给外在世界而形成的人际关系才能真正意义上发生改变。
　　六、阻抗与意识中期望而潜意识中害怕的改变有关
　　弗洛伊德说过，阻抗主要是有些人不想知道某些事情，因为这些事情会引发羞耻的感受和引发对自恋性伤害的恐惧，弗洛伊德还认为，阻抗的概念还很接近于梦稽查的概念。
　　阻抗背后总是与来访者潜意识的恐惧有关，要仔细看细心体察才会让来访者心领神会。另外一种是对自恋性伤害引起的，很多来访者会告诉我，如果让咨询师或别的人知道了，会瞧不起她，会被贬低，所以总是要掩饰一番。其背后都是人性邪恶的部分恨得部分不被接纳而导致的，人在“坏”的部分呆着会让人感到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被喜欢，没有安全感，所以极力逃离“坏”的部分，一个人能够忍耐自己不够好，有“坏”的部分，他的阻抗就会少，就更能表里如一地生活，就像小孩。我们为什么那么喜欢小孩呢？因为小孩不防御，不矫情，内外通畅，无阻塞，所以透出单纯的喜悦。
　　在工作时，我会这样问：“当你害怕时头脑中会出现什么？”
　　七、来自咨询师的阻抗
　　阻抗并不仅仅来源于来访者，咨询师也会制造阻抗，我们称之反移情阻抗。这一概念并非由弗洛伊德提出，而是在以后的理论发展中出现的。意思是说，当咨询师被患者的某些材料触动时，可能会防御他自己的自由联想和情感。即便是被分析过的咨询师，也会这样，因为在分析中并不是有关咨询师的所有部分都会被分析到，也就是说世界上没有被完全分析的人，总有某一部分或某一点是盲区
　　作为咨询师，在咨询中随时都会有投射，那些投射是否带着咨询师强烈的愿望和价值观，觉察这个至关重要。咨询师的自我分析应该寻求另外的咨询师完成，那样才会较为敏锐地看到自己被来访者触动的情感，并作恰当的分离。从而看清来访者将什么关系移情给了我们，也才能更好地运用好咨询师本身这个工具。
　　所以，自我体验对咨询师的工作是非常重要的。
　　网址：http：www。gzhzxl。com
　　公众微信订阅号：gzhzxl389044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