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心理学家张侃谈青少年教育

　　对话背景
　　网瘾、吸烟、饮酒等行为，正成为青少年健康成长的绊脚石。刚闭幕的中国科协年会，大会专门开了一个“学术沙龙”，讨论“青少年成瘾行为的预防策略”。
　　有调查显示，“每100个中国人中，至少有3个人需要接受心理咨询和治疗。”心理健康是指一种良好的心理和精神状态。“压力”之下，何以平服焦虑，健全人格？这是当代人都关心的。9月20日晚9点，记者致电著名心理学家张侃家，进行了一场心理咨询的对话。
　　人物介绍
　　张侃，美国伊利诺大学心理学博士，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现任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所长、中国心理学会理事长、国际心理科学联合会（iupsys）执委、国际人因学会（iea）执委、国际科学理事会（icsu）科学自由与责任委员会委员、亚太地区委员会委员、中国委员会副主席，中国科协第七届全国委员会委员。主要研究方向是认知心理学和工程心理学，曾经担任国际应用心理学会执委（19982006）和中国人类工效学会理事（19962004）。1997年，中国航天员的心理选拔，代表心理学方面签字。1879计划总顾问。
　　内向神经质的孩子易成瘾
　　问：青少年网瘾、吸烟、饮酒已然成焦点问题。本届中国科协年会，组委会专门开了一个“学术沙龙”，讨论“青少年成瘾行为的预防策略”。
　　张侃（以下称“张”）：成瘾有内因和外因。成瘾只是一种表现，一种表达，绝不是原因。我们做了个研究，某种性格特征的人，如内向、比较郁闷，不善于打交道，比较神经质的，容易成瘾。成瘾与接触计算机的机会有关系，相比，农村孩子使用计算少，成瘾的也少；另外，那些在主要的方向上面，没有表现出成功的人容易成瘾。
　　问：什么叫主要的方向没成功？
　　张：比如学生，学习就是主要方向。不要以为成瘾是导致学习不好，而是学习不好导致成瘾。多数游戏是由简单的成就感，来唤起孩子的兴奋。因为学习不好，没有办法表达自己，打游戏玩玩，挺好。成瘾只是冰山一角，造成成瘾的原因众多。
　　问：真的成瘾了，怎么办？
　　张：我们心理研究所有个教授专门做解除成瘾的工作，曾带领一批孩子从石家庄走到北京。经过这个拉练以后，这20多个孩子，跟大自然接触，互相帮助，克服很多困难，体会到人生的成功并不在游戏当中，还有更有意思的，他们回到北京以后，就有很大的改变。成瘾后，要组织对孩子更有吸引力的活动，让孩子在其他方面获得成功，来代替计算机游戏。
　　更重要的是，从小要关注孩子的教育，让他们觉得学习是愉快的事情。并且在学习上，不断得到正面的反馈，得到鼓励。而不是简单的分高就好，分低就不好。只要孩子学到点东西，有进步，就是成绩。如果我们的评分系统是按照进步大小来评分，每个孩子就都能得到正面的反馈。
　　问：比如吸烟，有的孩子可能就是为了在同龄人面前表现一种“酷”，表明长大了，而不是成瘾。您认为呢？
　　张：是的。孩子在长大过程中，会无形地模仿成人的行为，比如留胡子、刮胡子，找支烟抽抽；模仿成人的着装、动作、语气等等，这是模仿，说明他们意识到自己长大了，有种成长的渴望，本身不是什么坏事情。
　　做心理咨询的多数不专业
　　问：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股市涨跌、家庭关系、工作压力等等，耳力所及，“压力”无处不在。
　　张：压力也是互相渲染的。报纸、电视天天提，压力就被渲染大了。
　　问：您是中国心理学会理事长，又是应急专家，慕名找您“解压”的人多吗？
　　张：找我的有，不多。我本人的专业是工程心理学，以研究为主。我们心理学界和心理研究所有专门的人做心理咨询，找他们的多。对心理学有两点误解需要解除：一是，它不是算命先生，只是一个学科；第二，不要以为心理学都是看病的，特别不要以为心理学都是看精神病的。
　　问：曾和武汉的一位心理学教授交谈，他说“每100个中国人中，至少有3个人需要接受心理咨询和治疗。”尴尬的是，专业的心理咨询机构在我们身边很难找。
　　张：确实是这样，有很多原因。第一是，关于心理咨询这个工作岗位，在国家岗位体系里不明确。做这个岗位的人算什么呢？第二，从业的人标准也不清楚，真正的专家，不去做。现在，在中国真正进行正规心理训练、专业出身的几乎没有。做心理咨询的多数是不懂的人在做。
　　问：真正的专家，为什么不做？
　　张：因为没有制度的保障。比如我，第一要判断自己是不是专家。在工厂里、驾驶安全、人员选拔，找我咨询，可以，我是工程心理学专家。但一个人睡不着觉，找我咨询，那不是我的专业，我就主动不去做那件事。
　　其次，我的咨询有何保障，咨询好了如何？坏了如何？比如一个人想自杀，来咨询。结果还是自杀了，我要负多大责任？或者一个人想杀人，来咨询，我是马上报告公安局，还是不报告？如果报公安局，人家就不来找我了；如果不报，他杀了人，我是否有犯罪嫌疑，包庇坏人。等等一系列的政策和法律很模糊。
　　我们心理学界正在努力呼吁，让心理学更好地为全国人民服务。现在我们中国心理学会出台了一个注册系统，在业务水平、道德准则上把关。凡是会员，你愿意服从我们的系统，免费注册。同时请国内外专家，开展各种培训。
　　有夫妻相的人生活更融洽
　　问：心理学讲究案例研究，您可否把相关原理用在自己的家庭上？
　　张：我在家里面，也会自觉不自觉地使用心理学的原理，不会刻意地用。学心理学多了，一是理解比较多。假如家里人打电话比较多了，肯定是比较孤独，不要管电话费多少了；二是互相关心。不管什么事，你问一下，便于沟通。不在家一定要打电话，尽量把家里的事先安排好。另外，一定要抽时间，在家里呆着。到我们这个年龄层次的，条件允许的话，出差，尽量跟妻子在一起。还有，妻子最好有自己的小圈子，可以做些事
　　我们中国自古以来讲究百年好合，白头到老，是有道理的。夫妻之间，除了男女之间性别差异的关系，还有志同道合共同走过人生的伙伴关系。如果只是单纯的男性女性关系，合得来就合，合不来就分，太简单。图一时痛快，换一生痛苦。
　　问：分手也不一定就是图一时痛快，有的可能的确痛苦。
　　张：人呀，没有十全十美的，有的人喜欢比较，一比较，都是有缺点、有弱点的。你在我面前放十个女人，让我比，怎么比得好。你别以为男人就你好，一个女人把你放在5个男人里比，你一定有许多毛病的。要努力去投入。主动营造两者的关系，会越来越融洽。
　　问：有人说，有夫妻相的人生活更融洽，心理学上有依据吗？
　　张：有。最近南开大学心理学家做了个全国性的心理调查，我们中国人，凡是夫妻关系好的，绝大多数是夫妻在各方面比较相像的，比如趣味比较一致、行为特征比较一致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这个研究还缺一点，是谈恋爱就一致呢，还是结婚后慢慢变得一致呢，现在还不知道，但一致很重要。
　　没有压力的人生会崩溃的
　　问：怎么判定自己的心理出问题了？
　　张：征象很多。心理压力大，反映在三个方面。第一是，不能完成工作；第二，影响人的社会性。比如出门跟人打交道都有困难；第三，是身体上有些表现。最主要有两个，一是消化系统上的表现，不能吃饭，难以下咽，第二就是抵抗力下降，最简单就是抗感冒，别人不感冒你感冒，别人感冒吃点板蓝根好了，你却要到医院打针；别人感冒5天，你感冒10天。这个事情，就要注意了。
　　问：怎么能有健全的心理状态？
　　张：有四项策略。一是提高认识。遇到一些事，怎么看待；遇到一些风险，怎么判断；二，适度的体育活动；三，适度进行业余活动；四，适度参加社交活动。
　　对人生，压力是一定存在的。没有压力，更危险。美国有个研究，40多岁就退休的，结果比60多岁退休的，活得短。有一定的紧张度好。人无压力轻飘飘。没有压力的人生最后都是一个彻底崩溃的人生。
　　问：何处无风云，应知山高远。心理学提倡的“健康心态”似乎证明了拿破仑的名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将军？
　　张：拿破仑这句话，许多人的理解是错的，都把它讲成就是升官。其实，他讲的是人应该有个志向，有个大局观。红军长征时，部队分散了，但都知道拥护工农红军北上，主动进行许多活动，这就是大局观。另外，还要补充一句话：只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士兵都当不好，能当将军吗？人的自信心和志向决定了人能否做好，讲全面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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