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之子奥托兰克

　　奥托兰克（18841939）
　　我们大多数人都知道奥地利的精神病医生、精神分析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Freud）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
　　大概也会知道他有两位后来与之决裂的得意门生阿尔弗雷德阿德勒（AlfredAdler）和卡尔荣格（CarlJung），前者提出“超越自卑”，后者提出“集体潜意识”，他们的学说对精神分析理论影响很大，尽管他们不愿把自己的流派归为精神分析（一个叫个体心理学，一个叫分析心理学）；有时他俩甚至不太承认自己是这位老师的学生，因为他们在与弗洛伊德相识之前，就算是当地比较有名的执业医生了。
　　但奥托兰克（OttoRank）和他俩不一样。在遇到弗洛伊德之前，兰克只是一名普通车间工人。对的，他毕业于一所中等职业技术学校。
　　当然，他们仨也有着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曾是弗门得意弟子，后来都抛弃弗氏而去。
　　说起来，兰克与弗洛伊德也有些不一样，否则，他可能就不会离弗氏而去了。我们可以这样说，如果弗洛伊德是“一位带有艺术家气质的科学家”，那么，兰克就是“一位对科学感兴趣的艺术家”。补充一句，个人认为，比起科学家，大概艺术家更能理解人类存在。
　　兰克对于人类存在的艺术性理解，部分可以归功于他的自学成才。1884年，兰克出生于维也纳的一个犹太家庭，其家境贫寒，无论在经济、文化还是情感方面，兰克都没有得到足够的营养。1898年，由于其哥哥保罗已经读了大学预科，于是，初中毕业后的兰克，唯一的选择就是进入技术学校。
　　在技术学校，兰克很不开心，心情郁闷，甚至考虑过自杀。
　　但那时，哥哥保罗经常能弄到剧院演出的学生票，并带兰克去皇家剧院看戏剧。看了几场戏剧之后，兰克突然对文化开了窍，几乎成了剧院的常客。在技校的最后一年，兰克对剧院的狂热减少了些，却转而对书籍充满了热情。
　　20岁的兰克，技校毕业，进入车间当了一名钳工，但他很不喜欢这份工作。你知道，他喜欢的是戏剧、音乐以及哲学。在接触弗洛伊德之前，他非常热爱叔本华、易卜生和尼采这些作家。到这里，我要告诉你，兰克其实并不姓兰克（Rank），他祖辈的姓氏是罗森菲尔德（Rosenfeld）。兰克一姓来自易卜生《玩偶之家》中的兰克医生一位热情却又悲伤的医生。1909年，兰克正式取代了罗森菲尔德，同时，这也表示兰克与父辈脱离，走上了独立之路。
　　巧合而幸运的是，上文提到的阿德勒曾是罗森菲尔德家的家庭医生，他向兰克推荐了弗洛伊德的著作。20岁的兰克，开始阅读弗洛伊德，并且欲罢不能。之后，他还根据弗洛伊德理论，写了一篇论述艺术家之创造性的文章。
　　1905年的一个春天，在阿德勒的引荐下，兰克带着他的《艺术家》的手稿来见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见到这篇文章，十分惊讶和赞赏。同时，也非常欣赏这位自学成才的年轻人。从此之后，这位年轻人的命运发生了重大转折！
　　弗洛伊德雇佣兰克作为“周三精神分析讨论会”的秘书，负责记录聚会的讨论内容，还付给兰克报酬，这也是精神分析运动中第一个付费的岗位。而且，弗洛伊德还慷慨资助兰克进入大学预科学习，虽然他比他的新同学平均要大6岁，但是他对文学、艺术、哲学、历史和心理学的把握，显然要成熟得多。1907年，兰克接受弗洛伊德的建议，重新修订《艺术家》并出版。1909年，兰克的《英雄诞生的神话》出版。1912年，兰克的《文学与传说中的乱伦主题》出版。同年，兰克以一篇关于精神分析的论文获得哲学博士学位，成了第一位非医学出身的精神分析家。
　　此时，兰克与弗洛伊德的感情也日益加深，弗洛伊德深情地称他为“小兰克”。
　　1913年，在荣格与弗洛伊德决裂之后，在琼斯（ErnestJones）的建议下，弗洛伊德选取了5位亲信，组成了秘密委员会，以维护精神分析运动的顺利发展，并且，每人发了一个象征凝聚力的金指环。（我要说弗洛伊德是指环王吗？）后来又加入一位叫艾廷冈（MaxEitingon）的，组成了一个七人小组。兰克是七人小组中的最年轻的成员之一，是弗洛伊德最亲近的一位，同时，也是除了弗洛伊德之外，最多产的一位。
　　秘密委员会成员（兰克：后排左一）
　　1911年，弗洛伊德曾写信给荣格，说道：“这些维也纳人都毫不重要，唯一一个有前途的人是小兰克，他既聪明又正派。”同年，弗洛伊德给亚伯拉罕（KarlAbraham）的信中同样写道：“除小兰克以外，我所有的维也纳追随者都不值得一提。”甚至他还曾打算把他的幺女安娜（AnnaFreud）嫁给兰克，要知道，当安娜去见琼斯时，弗洛伊德还特地写信告诫琼斯，不要打他女儿的主意。
　　荣格与弗洛伊德决裂之后，兰克越发被委以重任，1912年《潜意象》（Imago）创刊，兰克扮演了创始人和编辑的角色；19131924年，兰克创办并一直担任《国际精神分析》杂志的主编。甚至在1914年的8、9月份，弗洛伊德的儿子服兵役之后，兰克每周都会陪弗洛伊德吃晚饭、散步。由此可见，弗洛伊德对兰克非常器重并完全信赖，实际上，他已经将兰克视为理想的“精神分析之子”。
　　然而，可能要令弗洛伊德大为伤心的是，事情并非如他想象得那么顺利。他对兰克作为继承人的期望恐怕又要落空。
　　1924年，兰克与费伦茨合著的《精神分析的发展》中，提出了缩短精神分析疗程的想法不要过多关注患者的童年经验，而应关注患者当前的情感体验。这时，兰克与弗洛伊德之间大概已经点燃了导火索。琼斯甚至说，他在其中看到了与荣格相似的观点。
　　同年，兰克又出版《出生创伤》，这本书起初让弗洛伊德很喜欢，称赞它是“自发现精神分析以来最伟大的发现”，认为这本书有三分之二是正确的，但他后来只承认其中的三分之一，再后来他简直已不能忍受这本书的观点。因为兰克提出了俄狄浦斯情结可能不是精神分析理论中的至上解释，而认为前俄狄浦斯时期母子间的关系（分离焦虑）更为重要。正是这本书的出版，再次改变了兰克的命运！
　　1926年，兰克与弗洛伊德决裂，尽管其中两人都做了挽回的努力，但还是无济于事。
　　与弗洛伊德分道扬镳之后，兰克来到巴黎。居住在巴黎时，兰克吸引了一大批作家和艺术家前来接受分析。其中就有著名作家亨利米勒，当时他的《北回归线》正在创作之中。米勒认为他们的会面非常成功，说他从兰克那里得到了“像宝石一样的，一个艺术的治疗。”
　　著名女性作家阿娜伊斯宁（她是米勒及其女友的共同情人）也是米勒的鼓舞下去结识兰克的。宁在后来出版的《阿娜伊斯宁日记》写道：“我内心生长的不是芬芳的鲜花，也不是甜蜜的果实，而是困扰和焦虑。兰克医生不把此类症状称为疾病，而称之为大自然的私生子，与那些出生合法、高贵的兄弟姐妹们一样美丽迷人。兰克医生的这一理念深深地吸引着我。”
　　19261934年，兰克频繁往返巴黎与美国，进行演讲、教学和治疗。其实，早在1924年，在美国有了不少“粉丝”，他当时一次会谈收费达20美元，而纽约医生的收费不过才25美元。
　　1935年，兰克正式定居美国，在费城和纽约之间进行着繁忙的教训与治疗工作。此外，他还受邀到各处进行演讲。在哈佛、耶鲁、斯坦福和宾夕法尼亚等大学，兰克举办了关于客体关系（objectrelation）、经验（experiential）和此时此地（hereandnow）的心理治疗，以及艺术、创造性意志和“神经症患者乃是一个失败的创造者”等主题的一系列演讲。
　　兰克在美国演讲的内容后来被罗伯特克瑞莫（RobertKramer）编辑成集，取名为《不一样的心理学：美国演讲录》（APsychologyofDifference：TheAmericanLectures）。美国存在主义心理学之父罗洛梅，为此书作序，开头他便写道：“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奥托兰克是弗洛伊德圈子里最未被发现的天才。”
　　这样称赞兰克的并不止罗洛梅一人。罗杰斯是美国最有影响力的心理学家之一。1936年，他拜访了奥托兰克并邀请他在纽约州做了一系列演讲。这些演讲改变了罗杰斯，他一直感激兰克，认为兰克对“来访者中心疗法”的形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罗杰斯说：“我被兰克的思想所感染了。”
　　保罗古德曼，纽约作家，后来与弗里茨皮尔斯（FritzPerls）一起创立了格式塔疗法当今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心理疗法之一。他们在这种疗法里应用了兰克“此时此地”的方法，并称兰克关于艺术和创造性的后弗洛伊德主义思想是超越赞扬的。
　　兰克的思想还对社会工作领域产生了中重大影响。费城儿童指导诊所的社会工作者阿尔梅纳道利说社会工作“是最先认可兰克倡导的个体意志及其同治疗情境的关系的职业”。兰克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社会工作学院创立了社会个案工作的“功能学派”，它被认为是社会工作的四大传统学派之一。
　　美国社会学家欧内斯特贝克尔（ErnestBecker）在其《拒斥死亡》（获得普利策奖）中对兰克高度赞扬：“（兰克的）大多数工作，光有赞美是不够的。因为那些动人的思想常常那么新奇、出人意料、无法比拟；那些深邃的洞见完全就是意外的馈赠兰克的体系对于社会科学的发展有着最为深广的内涵，这些内涵甚至为阿德勒和荣格所不及，它们才刚刚开始被发现。”
　　但是，也许是天妒英才。正如兰克自己关于创造力的理论所说，太具创造力是对神的一种冒犯，他引用席勒的诗句：“把神放入你的意志，那么，她就会走下那高不可攀的宝座。”虽然，兰克在1939年与妻子离婚，并再婚，他说“我在五十五岁半的时候开始了新生活”，但是他却无福享受。同年10月31日，弗洛伊德在伦敦去世的五个星期后，这位小他28岁的兰克由于药剂副作用导致感染，在纽约离开了我们，或者说他是去要见他的老师
　　兰克曾说，当自己足够老时，要写一本社会心理学的著作。《超越心理学》（BeyondPsychology）便是兰克的最后一本著作，也是兰克第一本用英文写就的著作，在兰克去世后有其朋友代为出版。这本书远远超越了它的时代，兰克认为，无论是精神分析心理学，还是当前的社会意识形态，都是对人类行为的一种理性的解释和建构，而人类存在的基础其实是非理性的。如果我们否认并压抑了这种非理性，那么，我们必然变得更为疯狂。正如帕斯卡所说，“（我们的）不疯狂只是疯狂的一种表现形式。”当然，兰克也并非一味强调我们释放非理性，他试图调和这种理性和非理性的比例，就如尼采试图调和酒神和日神的关系一样。如果兰克的计划可行，或者说，如果我们正确地理解了兰克，那么，人类大概会生活得更加真实，不需要那么多英雄，也不会有那么多神经症患者，相反，人人会成为身心健康的艺术家！这当然也是我们殷切期望的。
　　兰克，这位被弗洛伊德誉为“精神分析之子”的天才，被弗洛伊德成为“小兰克”的天才，完全也可以被看作一位年轻的“父亲”，他是后弗洛伊德心理学的伟大先驱，也是我们时代的伟大先驱之一！
　　郑世彦
　　2013514
　　参考文献
　　司群英，郭本禹。兰克：弗洛伊德的叛逆者〔M〕。广东教育出版社，2012
　　王健，司群英，郭本禹。古典精神分析学的早期理论转向：亚伯拉罕、费伦茨和兰克研究〔M〕。福建教育出版社，2009
　　郑世彦。记奥托兰克〔J〕。大众心理学，2007年第12期
　　〔美〕彼得盖伊。弗洛伊德传〔M〕。鹭江出版社，2006年
　　OttoRank。BeyondPsychology。DoverPublications，1958

造句：精神分析之子奥托兰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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