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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探秘

2月26日 风雨峰投稿
  第一章命批
  “天干物躁,小心火烛。”苍老的声音响彻在这座小城的巷道上,古老的青石板上,只有这位打更人来回穿梭在巷道之中,他每叫上一声,就敲一下锣,然后在破旧的棉衣上搓一下手,今年的冬天,实在很不好过。
  一个小小的影子出现在他身后,打更人看了一眼脚下,大着胆子转身过去:“谁?!”
  看清这个小小的人儿,打更人笑了出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小子还在外面晃荡,你爹也不管你。”
  眼前这个孩子,不过八岁,他紧紧地抿着嘴唇,胸膛上下起伏着,他的额头上有一道青紫,他盯着眼前的打更人,他的年纪真的很大,像爷爷一般大,脸上的褶子一道又一道,像山川横在了脸上,老了,连眼神也变得浑浊,年纪大,就一定要死吗?
  孩子吸了一下鼻子,一言不发,撒开腿就跑!
  打更人骂道:“这孩子,简直跟天生地养的一样!又和谁打架了!”
  这孩子有爹有娘,娘早逝了,家中还有父亲与爷爷,没有人知道这一家子是什么时候搬到丰城来的,但都知道的是这孩子胆子其大无比,他四岁的时候,就敢坐在坟头上,别的孩子若是坐了坟头,回家定然惊梦,这孩子回到家里,呼呼大睡,一夜平安无事。
  孩子在青石小路上一路狂奔,布鞋跑飞了,他也管不上,拖着一只鞋奔进自己的家里,拐个弯,便进了西厢房,里头,正有一个男人笔直地站在床边上,盯着床上的老人,孩子一言不发地靠近:“药店关门,大夫也不应门。”
  他一边说,一边握紧了拳头,心中仍有怒意,他虽然年纪幼小,可也知道大夫势利,看到是穷人家的孩子来敲门,才假装听不到,自己强行踹门,却被打了出来,那吐在地上的唾沫子,还有那一声“穷鬼”,伤入骨髓!
  床上的老人形如枯槁,明显大限之期将到,他干瘦的手抚着孩子的脸:“时辰到了,天王老子也拦不住,孙儿,接下来的话,你要好好地记着。”
  明明是遗言,可是床上的老人没有丝毫悲凉,他转头看着站立在一边穿粗布衣裳的男人:“把东西拿来。”
  那中年男人一点头就马上离开,没一会儿,去而复返,手上持着两个飘着香气的盒子,其中一个打开来,里面是四卷纸,每一卷都用红绳子系着,煞有介事的阵势让男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四卷纸:“爷爷,这是什么?”
  “命批。”老人说道:“爷爷时日不多,为你能做的事情更不多,我没有钱财留给你,只有替你批命了。”
  父亲点头示意,男孩马上展开这四卷纸,他虽然才八岁,可是早就识得汉字,这都是父亲的功劳,他朗声念起第一卷纸上的内容:“一身骨肉最清高,早入孔门姓氏标,待到年将三十六,奈何孤心意自抛。”
  男孩毕竟年纪还小,不识得这其中的意思,父亲与爷爷都没有解释的样子,他马上展开第二卷:“气质美如兰,命运徒凄然,纵是有情人,也是镜中缘。”
  这一回,男孩有些明白了,美,只能与姑娘挂钩,这说的应该是一位姑娘。
  第三张却是一张白纸,老人摇头道:“同一个人,却批出两条命,其中一个却是空白,我实在不解,不解啊!”
  见爷爷悲怆,男孩不敢追问,拿出第四卷来,展开来:“心较比干多一窍,智比卧龙胜三分,情义若欲长久时,惊天改命不自禁。”
  二十八个字从男孩的嘴中念出来,朗朗有声不说,更有些磅礴的气势,床上的老人嘴角勾起,露出一丝笑容:“这说的正是你。”
  “我?”男孩有些错愕:“这几句话说的是相当了不得的人。”
  “爷爷的命批是不会错的。”孩子的父亲沉声说道。
  爷爷的过去这孩子并未听说过,但爷爷曾说自己七岁犯水,七岁生辰那天自己果然落入水井,险些丧命,爷爷是活神仙。
  “你这一辈子会有很多重要的人,唯有这两个,会影响到你最终的结局,最为重要。”老人强调道:“你一定会等到他们。”
  孩子指着另外一个盒子问道:“那这个里面是什么?”
  父亲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卷画,老人说道:“这幅画也是给你的,你要记得,盒子与画都要留着,留着!”
  老人突然大力地喘起气来,一边的汉子激动道:“爹!”
  老人摆手,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我这一辈子,只做错了一件事情,不仅害死了你奶奶和你娘,还让你们和我过着东逃西躲的日子,你若真如这命批所言,只有你可以弥补爷爷犯下的过错!”
  老人的手伸出去,却扑了一个空,这孩子极机灵,马上握住了爷爷的手:“爷爷,我在这里。”
  老人家握着手心里的小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头却无力地歪到一边,一滴泪从他的左眼落下来,嘴角却上扬,一幅微笑的模样,这孩子感觉到爷爷手心里的温度慢慢逝去,牙关紧咬,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爷爷的坟堆前孤零零地,没有石碑,更没有焚纸烧香,父子俩已经跪一个时辰了,终于,父亲将孩子从地上扯起来:“孩子,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你需要牢牢地记在脑子里,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男孩重重地点头:“我知道。”
  “你的爷爷叫杨三年,我叫杨世间。”父亲说道:“你要记住这两个名字,但不能对人提起,还有,爷爷留给你的命批和画要好好保存,尤其是那幅画,画有玄机,你若是参透了,这就是你的命,你若是参不透,也好!”
  父亲见男孩表情沉着,心中突生不舍,可是,离别终究在眼前了,他牵起孩子的手:“儿子,从现在起,你只能前进,不能回头。”
  男孩似懂非懂,却没有违逆父亲的意思,跟着父亲一路前行,郊外,一个戏班子正在那里休息,一身青色长袍的班主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写满焦急,见到父子俩前来,眼光马上落到孩子的身上:“是他?”
  “是。”
  “不错,我就带走了。”班主一把拽过男孩的手:“你可不许反悔。”
  父亲的脸上抽搐了一下:“好好待他,我先走了。”
  男孩十分平静,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只是吸了一下鼻子,就一屁股坐到地上望着父亲远去,班主觉得十分神奇:“你不去追你爹?”
  “有什么好追的?”男孩眉毛一挑:“他如果要我,就不会扔我来这里,来都来了,我为什么要跑?”
  班主愣了一下,一句话也没有吐出来,只是大力地拍了男孩的肩膀一下:“你这小子有点意思!”
  彼时,年,这孩子今年八岁。
  第二章龟血钉
  昏暗的月光下,一老一小两个身影不断地晃动着,铁锹挖在一个小土堆上,一掀,“噗”,挖起来的土便扬在了一边,树林里的鸟儿被这动静惊得展翅高飞,鸟的暗影打在地上,让这寂静的树林更添几分诡异的感觉。
  那年纪大些的男子抬头望了一眼月亮:“造孽啊,杨砚卿啊杨砚卿,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祖宗在上,千万要饶了小辈啊!”
  “班主,闲话少说吧。”这说话的少年眉清目秀,一双明亮的眸子在月夜下格外清亮:“你最近印堂发黑,戏班子也连走霉运,想登台,戏台子塌了,登上台,一道雷就劈过来,这是异象,如果我没有猜错,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对付你。”
  班主身子一震,终于不再多说,掘自家祖坟的劲头反而上来了,终于,棺木上只余一层薄薄的土,班主扔了手里的铁锹,双手抹去那一层薄土,面色突然一惊:“不对啊,这棺盖怎么是反的?”
  “这就对了。”少年细看之下,鼻子凑上去闻了闻,面色微变:“班主,这人与你仇怨颇大啊,棺盖反转已经会让你连走霉运,此人还在棺木上钉上了龟血钉,三日之内诸事不顺,七日之内断绝香火,毒!”
  班主面色雪白,少年笑道:“不碍事,现在不过四日,尚有救,不过嘛”
  “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班主与这少年相处了五年,哪里不知道他的脾性,聪颖自不在话下,下套更是家常便饭,他不去十里洋场打混,当真是屈才。
  “我要登台。”少年微微一笑:“头角登台。”
  头角儿,班主一怔,低头看着被人暗地里反转了的棺盖,还有那六枚黑中泛红的铁钉,咬牙道:“好,但是,你切莫砸了我们戏班的名声!”
  少年收了笑意,先将钉在棺盖上的六枚龟血钉拔出来,却没有将棺盖重新盖上,而是横向扩充了坟墓的空间,将棺盖移动了方位,班主不解:“这是做什么?”
  “转运。”少年说道。
  班主早知道这少年神神叨叨地,据戏班的其他人说,他没事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捧着一本破书瞧,又对着一幅画笑,但这少年会看风水,这几年靠着他择的几个地方,戏班子果然蒸蒸日上,直至最近,这运道一去不复返。
  在班主走神的空当,少年已经大功告成,他拍拍双手:“班主,劳烦重新盖土吧!”
  可怜这近五十岁的班主,不得不听这少年的指挥,两人随即消失在树林里,身后的小坟包上,隐隐地被一团紫气包裹住
  “挺身,勾手,踢脚!”一位身板纤瘦的师父手里拿着一根细棍,对着面容清秀的杨砚卿号令:“明个儿你就要登台了,你纵然有天赋,可也不能丢了师父和整个戏班的脸,台下十年功,台上片刻见分晓,知道吗?”
  “自得者,必不可得。”杨砚卿响亮地答应着:“徒儿知道!”
  “师父,真要让师弟做花旦?他明明是武生的料子啊。”一位穿着铁灰色长衫的青年不解道。
  杨砚卿闷哼一声:“大男儿可屈可伸,花旦也好,武生也罢,我知道自己是谁就成,师兄,何必拘泥是武生,还是花旦?”
  师父赞赏地点头:“武生有你们三位师兄撑着,独独这花旦,我们戏班没有拿得出手的人物,如今南北各有名旦,要想活下去,不得不培养一名旦角,难得砚卿愿意,就看明天如何了。”
  杨砚卿闭目低头,戏班不过是隐世之地,花旦则是大男儿最好的伪装,终有一日,自己当展翼高飞。
  练完了功,杨砚卿一头扎进房里,将那考究的盒子取出来放在面前,叩了三个响头:“爷爷,孙儿给您请安了。”
  盒子里,画与命批整齐地放在一块,五年了,少年吸一口气,伸手将画展开,冷不防一阵风将窗户刮开,外面的阳光不偏不倚地照在画上,几道阴影落在桌上,少年的身子打了一个激零,画有夹层!
  杨砚卿用最快的速度将画从中间撕开,瞅见里面是一张张的书页,他立刻回身关上房门,反拴住,窗户也被紧紧地关上,不容有一丝缝隙。
  书页全部铺在了桌子上,五年了,这一缕光让这些文字重现,父亲说得对,需得自己悟了,方能有收获,将书页完全归位,却有三页入不了册,其中一张翻转过来,上面力道遒劲的三个字让杨砚卿喉间哽咽:“爷爷”
  三页为遗笔,杨砚卿一字字地看完了,起身,点燃煤油灯,将这三页纸放在火上,片刻功夫就燃为灰烬。
  剩下的书页被拼在一起,封页上写着三个字《气运录》!
  杨砚卿微微闭上了眼睛,明天的登台,只能成功,不许失败,爷爷的这封信与《气运录》的发现,让自己拥有了不能输的理由!
  “小鸾英你与我多亲近,可算得同心合意人”杨砚卿一扬袖,一掩面,遮住那张倾城容颜的同时,甜柔脆美的唱腔潺潺流出,台下突然掌声雷动,喝彩声四起。
  班主与师父对视一眼,这小子,成了!
  彼时,1921年,杨砚卿,十三岁。
  第三章恩人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台上的老生唱得有板有眼,台下的看客们也是热情异常,靠在后台柱子上,撩开布帘看着台上的一切,这位二十三岁左右,身形纤瘦,玉树而立的男子一字一句地念道:“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念完了,他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这家戏院是自己的,不过十五年时间,昔时的小男孩就脱胎换骨,在这海城的十里洋场坐拥一席之地,都说戏子是下九流,可偏偏是这下九流的营生,可以接触到三教九流,商贾也好,名流也好,都趋之若鹜。
  眼下,各路戏班都指着荣丰戏院的登台机会,谁不知道,荣丰戏院的客人是质素最高的,若想成名,就得搭上这条过路桥,拜会一下大名鼎鼎的杨老板,杨老板,姓杨,名砚卿,这是他的艺名,没有人知道,他原本姓谁名谁,反正,并不重要,这是一个肉弱强食的年代,强者,才能生存下去。
  杨砚卿曾经是红极一时的花旦,据说他十三岁登台就技惊四座,据说他的扮相“玉霜眉如远山,极幽妩之长,颦时偶浅展,轻施无不奇艳”,一切只是传说,杨砚卿贵为戏院老板,早就淡出台前,鲜少登台,上一次登台还要追溯到六年前,一票戏友都戏称,要一睹杨老板的风采,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杨砚卿步入戏院总经理的办公室,扫了一眼桌子,先是折返身子将门反锁住,随即笑道:“回来了,还不快出来!”
  一个瘦高的年轻人从窗帘后面钻出来,脸上有些垂头丧气:“你怎么会发现的?”
  “让你多手。”杨砚卿指着桌子上的请柬道:“你动过了,还有,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好了,齐石,说吧,这回出去,有什么消息?”
  “在云城军阀魏士杰的手上。”齐石说道:“消息肯定没错,这个魏士杰野心极大,早就不服上面,想要揭竿而起,也是一个迷信风水术数的家伙,听说,这残卷是他早期为筹集军费去挖墓,偶然间得到的。”
  “除去我手上的气运录残卷,还应该有三卷,一卷在魏士杰手上,还有两卷。”杨砚卿似笑非笑地看着齐石:“还要有劳你了。”
  齐石听完,苦着一张脸作势要跪下去,只见杨砚卿一脚踢出,看似无力,却轻巧地托住了齐石的膝盖,齐石想顺势向下压,却是奈何不得,他只有站直了身子,故作生气:“好,谁让我欠你一条命,剩下的两卷,我帮你找,找到为止!”
  提到“欠命”这件事情,杨砚卿无奈道:“你又来了,这救命恩人的帽子你要给我戴多久?”
  “六年前要不是你,我的小命早就没有了。”齐石掀开自己的左衣袖,露出手腕上一道根深的疤痕:“当年的事情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杨砚卿背转身去,这是齐石第几回的回忆?他已经不知道了,因为根本数不清,这六年来,齐石一次次地回忆,这中间有些东西已经走了形,与事实全然不符了,比如说,自己明明是在山坡上发现的他,却被齐石改成了在河边
  六年前,杨砚卿十七岁,打从十三岁登台起,杨砚卿这个名字就笼罩在光环之中,南北名旦也被他力压,请他去登台的戏院不计其数,那一回,正是往这十里洋场而来的路上,突然,杨砚卿明白齐石为什么要将两人的相遇从山坡改为河边了,因为自己发现齐石的时候,正是下了马车,要去山坡上“方便”一下!
  方便没有来得及,杨砚卿刚刚撩起长衫就发现脚下躺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他的手指纤细得可怕,一身粗布衣裳上沾满了血迹,口袋里露出青铜佛首,看到这个东西,杨砚卿随即明白了他的身份盗墓贼!用个行内话来讲倒斗的。
  当时的齐石还能喘气儿,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模糊的人影,他只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救了他自己的命,也改变了杨砚卿的路:“你救我一命,我为你做牛做马,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就在那一年,杨砚卿颀长的身子站在戏台上,台下的戏迷们寂静无声,杨砚卿拱手道:“砚卿不才,这些年来蒙大家抬爱,戏剧原本就应该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人中才能辈出,打今个儿起,我杨砚卿以教徒为主,以后将鲜少登台,若是有缘,诸位可在我杨砚卿的戏院里看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此言一出,顿时让台下的戏迷们炸开了锅,马上就有人站了起来:“杨砚卿你好样的,你若是能开家自己的戏院,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杨砚卿敢放言做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开天辟地者,自然是因为齐石了,杨砚卿择穴,齐石下墓盗器,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每当收到钱的时候,杨砚卿总会想到那个夜自己被掀出门来,耳边响着那句伤入骨髓的“穷鬼”,可惜,有些东西逝去后就再也回不来了,比如爷爷的性命。
  第四章孔家公子
  “齐石,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要让你找残卷。”杨砚卿伸手打开桌子上的请柬,这是一位老票友送来的,信中言词恳切,请求杨砚卿到他府上唱上一曲以了结他的心愿,他如今已经八十有余。
  “我当然好奇。”齐石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不过我是个爷们,我说过,你救我一命,我为你做牛做马,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哪有牛马回头问自己的主人的?”
  这个比喻不伦不类,杨砚卿微微一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齐老弟,那就拜托你了。听说魏士杰有位极宠爱的姨太太,最喜欢看戏,我在想,我歇手太久了,是不是要偶尔登台一次?”
  齐石闻言,愣在那里:“大哥,你要登台?”
  杨砚卿答非所问:“你相信风水命脉之说吗?”
  “大哥,你说过,你从小就学习风水命脉,也相信风水命脉可以改天换命,我是你兄弟,你信,我就信,《气运录》对你有用,我一定帮你拿到。”齐石说道:“如今,魏士杰手上的这卷气运录,正是我们的第一目标。”
  气,乃生气也,运,乃运势也,造局,杨砚卿看完了爷爷的信,翻开《气运录》的一刻,就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与它摆脱不了干系了,这些年来,除了步步为营,让自己揽尽名声与金钱,他的心思都在研究风水术数上,并且小有成就,别人都有疑问,缘何都是戏子,就他杨砚卿可以拥有自己的戏院?
  杨砚卿看穴择墓,齐石下墓盗器,两人合作得亲密无间,齐石下墓,还有一个任务,看看其它卷《气运录》是否存于古墓之中,可惜,这些年来,明器捞了不少,却不见一卷《气运录》,没想到,它没在死人手里,已经落到活人怀中。
  杨砚卿的手握成拳状,重重地按在桌子上面:“现在就可以把我登台的消息散布出去了。”
  齐石有些兴奋了:“诱饵已下,只等鱼儿上钩了。”
  “卖报啦,卖报啦,荣丰戏院今晚好戏上映,名花旦杨砚卿亲自登台啦!”年约七岁的报童欢快地跑在海城的石板路上,他手里扬着今天的报纸,报纸上的日期赫然是民国二十一年五月十三日,是个吉日。
  外面世道如何混乱,海城的人是知道的,各路地方军阀占地为王,而当今天下更有分为两极的趋势,如此又如何?这里是海城生意最为火爆的茶馆,照样儿聚集了老少爷们一大群,混杂着各地腔调,好不热闹,台上说书的人正讲得口沫横飞,外面报童经过,有人已经驻足观望,更有心急地,跑出去买下一份报纸,随即展开来:“哟,今个儿杨老板居然亲自上场,难得啊,走喽,买票去!”
  这人话音一落,茶馆里的客人哗啦啦地走了一多半,掌柜的目瞪口呆,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唉哟,这个挨千刀的杨砚卿!”
  荣丰戏院中,已经是宾客满堂,坐在第一排的都是城中名人,更有大老远从千里迢迢之外而来的,比如说云城军阀魏士杰及其妻妾,除此之外,还有孔家老爷及其家人,这中间,有一张面孔格外地引人注目。
  时下时兴着洋人衣服的款式,比如说女士穿洋装,男士着西装,同样是西装,但穿在此人身上却是格外地英挺,他的坐姿也是格外地笔挺,惹得一帮女眷娇笑道:“令铮,现在是看戏,又不是打仗,你轻松一点嘛。”
  “五娘,我已经习惯了。”
  孔老爷一个眼神,嬉闹着的女眷们马上安静下来,此人嘴角上扬,英气之中又显露出宁静的气质来,此人正是孔家大少爷孔令铮,生得英武俊朗,加上身姿挺拔,早就引得不少太太小姐驻足观望,得知是孔家大少,个个均是浮想联翩,孔家,可是民国四大家!
  孔令铮看这戏院修得气派,料定又是某纨绔大少的兴味之作,不由得心生反感,自己原本在德国留学,让父亲给揪回来,说什么军队里不能没有自己人,强行把自己塞到军队中,混了个小小官职,此举也引来不少老人的非议,有说孔家飞扬跋扈的,也有说自己不算哪根葱的,更甚者,有人言自己撑不过三月。
  他现在并没有心情看戏,但是父亲和一帮姨太太的兴致很高,说是今天登台的可是大家,大家么,孔令铮归国不久,并没有什么认识,只知道家庭集体活动,自己如果不参加,一定会有人在背后嚼耳根子,说自己装清高,母亲若是知道,一定不悦,就算为了母亲,自己就将就一下好了。
  台上锣鼓开场,台下突然掌声雷动,更有人欢呼出声,如此阵势让孔令铮有些好奇,这登台的到底是什么人?
  第五章血光之灾
  台上出来的是苏三,扮相让孔令铮有些吃惊,身边的四姨太见状说道:“令铮,这杨老板可是有名的三美,扮相绝美,身段娇美,唱腔优美,他上一次登台是六年前,我们哪,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登台的了,没想到,还有这等福份。”
  三美?孔令铮嘴角一抿,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来,不就是一个戏子么?
  杨砚卿志在魏士杰,先盯上了魏士杰,这家伙也是个酒色之徒,果然被姨太太拉过来看戏,看他长得矮胖,生有一对八字胡,看似猥琐,就是此人,六年前拉着自己的一帮部下缴了自己长官的枪,一枪射入长官右眼,血哗啦啦地流了一地,靠着这股狠劲,取代自己的长官占地为王,成为云城之王。
  杨砚卿为让自己隐于市井,全身心地用花旦隐藏在自己,登上戏台就是另一个自己,将戏台下的自己彻底丢掉,举手投足间就是倾成倾世的苏三,台下的喝彩声并没有让杨砚卿迷失自己的目的,魏士杰的心思并不在戏台上,一只手在三姨太的大腿上轻轻磨梭,另一只手握着两枚铁球不断地转动着,那三姨太极有风情地靠在魏士杰的身上,眼睛却粘在台上
  齐石去而复返,站在边上看到三姨太的模样,心中不禁暗笑,一会儿见了杨砚卿本来的样子,恐怕魂儿都要飞了。
  杨砚卿时隔六年再登台,荣丰戏院的气氛达到顶点,票友们终于在满足中离去,清了妆容的杨砚卿穿一身青衫出来的时候,一群小姐太太都窃窃私语起来:“咦,这是哪家的公子,刚才怎么没有看到?”
  杨砚卿径直走到魏士杰的三姨太面前,三姨太的身子马上坐直了,好一个俊眉星目的年轻人,实在让人心里痒得很,这英气,这硬身板儿,岂是身边这个矮胖的老男人可以比的?看着自己的姨太太眼睛都不知道打弯了,魏士杰将手里的瓜子扔在盘子里,双眼已露杀气,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未断奶的小子,居然敢打自己姨太太的主意!
  “在下杨砚卿,魏大帅英名早就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杨砚卿一拱手:“虽然初次见面,但有一番话,不得不讲。”
  “你是杨砚卿?”魏士杰朝地上啐了一口:“娘匹希的,和台上的娘们怎么不一样?你有什么话说,我倒想听一听。”
  “刚才在台上,我已经注意到大帅眉心发暗,所以冒昧地走近仔细地看,果不其然,大帅印堂发黑,近日有祸事上身。”杨砚卿说道:“大帅最近是否有损血亲,比如,胎死腹中?”
  三姨太的身子一怔,马上落下眼泪,她好不容易怀上一个男胎,七个月都成了小人儿了,结果胎死腹中,也就是一个半月前的事儿,魏士杰了为了安慰她,这才千里迢迢地带她来到十里洋场,满足她捧场杨砚卿的愿望,这事儿魏士杰嫌不吉利,从未对外说起。
  杨砚卿一语说中,魏士杰把放在腰上佩枪的手放了下来:“哦,你倒是说说,我最近有什么祸事?”
  “血光之灾。”杨砚卿的四个字铿锵有力。
  “有化解的法子吗?”魏士杰说道:“你一眼就看出我失了血亲,看来不简单啊。”
  “有是有,不过我需要去看看您的宅子,风水大改,甚者,还要迁祖坟,具体如何,看过再说。”杨砚卿说道:“我倒是个闲人,随时有时间,就要看大帅是否有空了。”
  魏士杰的手在桌子上敲了好几下,终于拿定了主意:“好,三天以后,云城见。”
  魏士杰起身要走,杨砚卿冲齐石一招手,齐石就捧着一个盒子过来:“大帅,这是杨老板送您的礼物。”
  打开来,里面是一块奇怪的石头,杨砚卿解释道:“这是一方明朝的官印,以官煞挡灾,就是效果短了点,大帅先备用,三日以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送走了魏士杰,杨砚卿嘴角浮上一丝笑,风水改运,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魏士杰的宅邸,他倒要看看,那卷风水录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冷不防边上传来一句:“招摇撞骗,攀附权贵!这手段也太低级了一些。”
  顺着这个声音看过去,杨砚卿看到了穿着西装的贵公子,他侧头问齐石:“他是谁?”
  “孔家的公子孔令铮,听说刚从国外回来,看他这样子,脸上写着三个字不高兴。”齐石“呸”了一声:“最看不得这样的富家大少爷把自己捧到天上去了,看别人就不爽快。”
  孔令铮!杨砚卿脑子里轰得响了一下,那句命批回响在耳边一身骨肉最清高,早入孔门姓氏标,待到年将三十六,奈何孤心意自抛!难道他就是这个人?
  第六章路见不平
  “大哥,真有你的,看了一下面相就让魏士杰自己入了局。”齐石一只手拿着酒壶,一只手拿着鸡腿:“这下子气运录等于已经装到大哥的口袋里了。”
  “没那么简单。”杨砚卿说道:“魏士杰能够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有他的手段,还有,你不要忘记,在云城都是他的军队,他的贴身副官是有名的神枪手,就凭我和你,一定要见机行事,否则,气运录非但找不到,还要把自己的命赔进去。”
  齐石的一口肉卡在喉咙里,下不去,猛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苦着一张脸说道:“还是和死人打交道容易点,对了,大哥,咱爷爷的遗信交代一定要找齐气运录,可是为啥呀,就这几本东西找齐了,能有啥好处不?”
  杨砚卿眉头微皱,齐石见势不妙,拿着鸡腿就站起来:“大哥,我先走了。”
  “是啊,百乐门的门已经开了。”杨砚卿说道:“你玩归玩,不许在风月场上玩真的。”
  “明白。”齐石奔向自己的快活地百乐门,这可是十里洋场最有名的歌舞厅,如今里面最红的舞女叫曼丽,齐石被她迷了魂,一有空便往里面钻。
  送走了齐石,杨砚卿便往书房走,这套二层的小洋楼是前年置办的,家中没有佣人,只有齐石时不时来住一阵子,他每年总有几个月歇着,其余的时间大江南北地奔波,这也是杨砚卿不完全阻止齐石去百乐门寻乐子的原因。
  书房位于二楼,杨砚卿门前,手刚握在门把上,就皱起了眉头,原本系在门把手上的丝线落到了地上,这是有贼进去了!
  丝线原本牵引着门把手和锁具,若是有人推开,丝线会断掉,然后落到地上,今天杨砚卿还未进去过,齐石知道自己的习惯,不会擅入,杨砚卿屏气凝神,门背后的人身子紧紧贴在门上,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杨砚卿退后一步,他是练过的,脚步声轻不可闻,与此同时,门背后的人正在盘算着下一步的举动,几乎是在同时,杨砚卿踹门而入,里面的人则身子一跃到了窗边,杨砚卿冷笑一声:“窗户若是能够打开,你还需要从房门进来吗?”
  所有的窗户都用木板钉得死死地!
  对方穿着夜行衣,一张脸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眼见得夺路而逃已经不可能,索性直接出拳攻向杨砚卿的面门,拳风有力,杨砚卿以硬碰硬,迎拳而上,两拳相对,杨砚卿的力道明显占优,震得对方退后了一小步,对方反应极快,一个鹞子翻身,双腿夹向杨砚卿的脖子,杨砚卿暗道这人的功夫不错,兴趣马上上来了,身子向后一仰,双手同时拽住对方的两条腿,这一下子,对方的整个身子直接坠到地上,说时迟,那时快,杨砚卿正欲擒住对方,那人的身子朝着窗户死死地撞过去,他的力道极大,原本固定住窗户的木板“嘣”地一下弹开,见窗户松动,对方居然跃过了窗户,滚落到地上
  杨砚卿看到一个盒子从对方的身上滚出来,还有一些银元钞票,他只在乎那个盒子,那是爷爷留下来的画!
  那人是个偷盗的老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虽然扭了脚,但他动作利落,迅速地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揽在怀中,撒开腿就跑,杨砚卿岂容他走,从窗户里跳下去,快步追上去,那人已经闪进一条巷子里,里面传来清脆的喝斥声:“把东西放下!”
  杨砚卿走进去,看那贼正与一个身形纤瘦的人过招,那人的身子十分轻盈,看似无力,却招招攻向小偷的要害,柔绵的掌打向小偷的胸口,让小偷节节败退,杨砚卿趁机从后面按住了小偷:“算你运气不好,遇上了高手。”
  月色下,那个仗义出手的年轻人面容清秀,气质沉静,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杨砚卿一拱手:“兄弟,多谢了。”
  “客气。”他的嘴角却勾起:“我认得你,荣丰戏院的老板杨砚卿。”
  “不知道小兄弟高姓大名?”杨砚卿客气道:“改天一定登门道谢。”
  “小弟谢七,杨老板,你要怎么处置他?”谢七淡淡地说道:“恕我直言,就算将他交给捕房,他只是受点皮肉之苦,自然有路子出来。”
  杨砚卿将自己的东西收回来,然后说道:“兄弟,这年头过活不容易,但不能走了邪路,东西我收回,你走吧。”
  第七章风水局
  “你,你可不要后悔,我真走了。”小偷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趁杨砚卿没有改变主意,踮着一条腿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杨砚卿抚着装画的盒子,气运录自然不在画中,可这画是爷爷留给自己的遗物,意义非同寻常,若是丢失,杨砚卿绝不能原谅自己。
  “既然无事,我就告辞了。”谢七一拱手:“后会有期。”
  “你的身手不错。”杨砚卿是真心觉得意外,他看似柔弱,居然有如此大的力道,短期内不可能做到,除非,从小就开始习武。
  谢七微微一笑:“你也不错。”
  两人面对面无言,杨砚卿终于转身离去,谢七等杨砚卿离开才走出巷口,想到杨砚卿叫自己小兄弟,他不禁失笑,脱下帽子,露出自己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清丽的五官不施脂粉却楚楚可人,尤其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也有夺目的光彩,一辆黄包车停在她的身前:“七妹,堂主等你很久了,走吧。”
  黄包车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在十里洋场的孔家大宅里,除了书房灯火通明,诺大的宅邸里漆黑一片,孔令铮端坐在八仙椅上,默默地看着父亲,父亲已经背着双手走了六圈了,他终于按捺不住:“父亲,您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孔家什么时候少过闲言碎语。”孔家老爷发须花白,纵然他身子挺得笔直,孔令铮也嗅到了苍老的味道:“令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孔、蒋、宋、陈可以贵为民国四大家?”
  “自然是家族多年累积的结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孔令铮眉头微皱:“从小父亲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骗了你。”孔老爷拿出一卷发黄的纸,摊开来,上书十六个大字,笔势遒劲:“盛极必衰,水满则溢,急流勇退,谓之知机。”
  孔令铮说道:“父亲支走了所有的人,只余下我和您,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纸张陈旧,这十六个字虽然写得不错,但连印章都没有,看来也不是名家之作,不像是父亲会收藏的名作,这十六个字,是什么意思?”
  孔家老爷盯着自己的儿子,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好,好,非常好,我就知道你聪明,交给你一定没有问题,这十六个字是当年我们四家长辈一起求的十六字真言,盛极必衰,水满则溢,急流勇退,谓之知机。”
  孔令铮的嘴唇抖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真言,父亲果然是年纪大了,想到这一点,他心内又涌起一股悲凉,自己从未与父亲亲近过,他的头发就已经花白。
  “盛极必衰,水满则溢,没想到,今天果然灵验,我们四家看似繁盛,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财不盛,权不稳,衰败之势已成定局,当年我们靠风水局转运,可惜,那位大师中途消失,风水局并不完整,现在,若是不能找到当年设局的风水大师或其后人重新做局或补局,四大家族将家破人亡!”
  风水?孔令铮毕竟是留过学的,风水命理之说他素来是宁可信其无,想不到父亲将家族振兴也算到风水上,这让孔令铮哭笑不得。
  “父亲,素我直言,家族振兴其实与时代变迁有关,盛极必衰是自然规律,你既然信这十六字真言,为什么不看看后面八个字急流勇退,谓之知机,关键在于那个退字。”
  “令铮,有句话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现在不是我们孔家一家的事情。”孔老爷颓然地后退几步:“看来你是不肯信了。”
  “父亲,我知道,现在局势特别,我们孔家遇上了不少麻烦,但凡事要从根源上解决,不能相信这些风水命理,那只是些江湖术士骗钱的花招。”孔令铮站起来:“父亲,夜深了,早些休息。”
  “等等,”见儿子执迷不信,孔老爷说道:“你不信我也不会逼你,不过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你和你手下的人从今天起只听众一个人的命令,这个人是你姨父的副官,名叫沈海,以后他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与他对着干。”
  “看来父亲已经知道他让我做的事情会引起我的反感。”孔令铮说道:“我知道父亲还会告诉我,他是姨父的人,我们孔家不能得罪,毕竟四大家互相制衡,平衡不容打破,我必须心上一把刀忍,不管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能讲出来,否则,会连累孔家。”
  孔老爷气极,一挥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子,给我出去!”
  孔令铮不怒反笑,推开书房的大门,昂首阔步地走出去
  第八章三煞
  杨砚卿六年后重返舞台,引发了一场大轰动,这两天,杨家宅子的门槛都要被踩平了,杨砚卿谢绝会客,大门几乎没有打开过,人人都说杨砚卿有个性,这个时候正是出来宣传荣丰戏院的时机,他倒好,安心地呆在家里,连戏院也不去。
  “齐石,都准备好了?”杨砚卿看着桌子上的枪:“这个收起来。”
  “收起来?”齐石舔了一下舌头:“大哥,我们这可是去狼窝。”
  “到了魏家,这东西能藏得住吗?到时候反而连累我们。”杨砚卿打开自己的盒子:“罗盘,又叫罗经,银牌,在老君位奉四十九天,有先天八卦,吾神坚固等字样,铜板、棕绳串成的桃木剑与阴阳牌一副,这些东西才是必须的,我们是去魏家看风水的,不是去拼命的。”
  云城距离十里洋场足有五千里,两人到达魏家大宅的时候,自然是比预定的时间晚到了,两人还没有近大门,两杆枪就横在两人的脖子上:“什么人!”
  齐石在心里暗骂一声,杨砚卿从容地一拱手:“在下杨砚卿,与魏大帅有约,烦请通报一声。”
  其中一人回头,冲着身后的士兵说道:“通报大帅,有叫杨砚卿的拜见。”
  齐石见两人仍不松开步枪,笑嘻嘻地将横在自己脖子上的枪杆推开:“兄弟,我们千里迢迢地过来,相识就是缘分,何必一见面就动粗嘛。”
  “谁和你是兄弟,就凭你这小赤佬,也配?”这士兵狗眼看人低,斜着一双眼睛鄙夷地说道:“给老子老实点。”
  齐石恼怒,杨砚卿却佩服道:“兄弟真是厉害,这小赤佬可是十里洋场的方言,兄弟一眼就看出我们打哪里来的,厉害,厉害!”
  在十里洋场之所以有这种说法,是因为旧时的穷人死后,家中买不起棺材,赤身用草席卷了,草草埋了了事。大雨后,暴尸于野也是常见,在野地里走的人遇到这个尸体,就是赤佬。不管是鬼,还是尸体,遇见了总是件不吉利的事情,被人骂赤佬,谁会高兴?齐石在心里嘀咕道,也只有大哥才会这么镇定了。
  没有人不被喜欢拍马,这小兵一笑,咧嘴露出一口黄牙,许是大烟抽多了:“想不到你还蛮机灵的嘛。”
  人在江湖行走,如果不能忍一时之气,一定成不了大事,杨砚卿深知这个道理,横在两人脖子上的枪放下来,里面的人也传话出来:“大帅有请!”
  杨砚卿掏出罗盘执在手上,大步流星地迈进大门,前来迎接的却是那位三姨太,只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水蛇腰儿左右摇摆,手里的丝绢儿朝前面一挥:“杨老板,大帅等你多时了,你怎么今日才来?”
  “没有万足的准备,怎么敢来大帅府邸?”杨砚卿轻巧地避开三姨太贴过来的身子,随即亮出罗盘,装出测量的样子来。
  齐石在心里暗笑,再说魏士杰坐在大堂里,不停地擦拭着手上的枪,脸上很有些不耐烦,见杨砚卿与齐石进来,举起枪来,瞄准了杨砚卿的眉心:“你晚到了。”
  杨砚卿痛快地说道:“我的确是晚到了。”
  魏士杰闷哼一声,一挥手,马上有人上来搜身,强行让两人伸开双手,连鞋底也没有放过,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和工具,齐石惊出一声汗来,多亏大哥坚持,自己没有带枪与刀,这魏士杰对自己请来的客人,也这么不客气!
  看着地上散落的铜币、银牌等物,魏士杰说道:“我倒要考考你,你进来的路上,看到什么了?”
  “贵府一共犯了三煞。”杨砚卿说道:“孤峰煞、穿心煞与廉贞煞,失去血亲只是个开始,这几天里,贵府上应该有老人过世,极有可能是忠仆。”
  魏士杰收了手上的枪,伸手道:“请坐!”
  齐石大舒一口气,杨砚卿坐下便说道:“大帅对这些术语一定觉得陌生,容在下详细解释一番,所谓一楼独高人孤傲,一座宅邸周围再没有其它的房子,是为孤峰煞,宅邸下面若是有长形的隧道或类似的情况出现,而且贯穿宅地,称为穿心煞,建屋必依山傍水,可若是靠的山是山石嶙峋,寸草不生的穷山,风水学上则称之为廉贞煞,大帅府邸一共犯了这三煞。”
  魏士杰思忖一会儿,突然端起茶杯拍在桌子上,“叭”地一下,茶杯裂开,茶水向四处溅去:“你想糊弄我?”
  “不敢。”杨砚卿镇定自若:“在下所言,句句属实,不怕推敲。”
  “孤峰煞与廉贞煞可以一目了然,穿心煞看的是地底的情况,你初来乍到,是怎么看出来的?”魏士杰一声令下,两柄枪对准了两人的后脑勺:“今天你不给我说个明白,我就让你们横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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