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律《院中晚晴，怀西郭茅舍》读记

　　杜甫七律155首学习笔记之（074）
　　杜甫七律《院中晚晴，怀西郭茅舍》读记
　　原文：
　　院中晚晴，怀西郭茅舍
　　幕府秋风日夜清，澹云疏雨过高城。
　　叶心朱实看时落，阶面青苔先自生。
　　复有衔暮景，不劳报新晴。
　　浣花溪里花饶笑，肯信吾兼吏隐名？
　　笔记：
　　本诗作于广德二年（764）秋。时杜甫53岁，客居成都。约春夏之际，严武上书表奏杜甫为节度使参谋，检校工部员外郎，赐绯鱼袋。所谓“检校工部员外郎”是荣誉官职，从六品上。唐制五品以上赐绯鱼袋。故对杜甫赐绯鱼袋属于特别照顾。当然实际上，杜甫只是在严武幕府上班。题中“院”指严武节度使幕府所在。“西郭茅舍”指杜甫自己在浣花溪畔的草堂。
　　首联：“幕府秋风日夜清，澹云疏雨过高城。”
　　幕府：古代天子或将帅率领部队出征，治无常处，就以在野外搭起的帐篷作为指挥部，这就是最原始的“幕府”。后来高级军政大员官署，也都被称为作幕府。这里指严武幕府。幕府可以自己聘任僚属（不同于朝廷聘任的官员）。此时，杜甫其实是严武幕府的幕僚。（高适曾是河西节度使哥舒翰的幕僚。岑参做过河西节度使高仙芝的幕僚。另一个七律名家李商隐做过泾原节度使王茂元、桂管观察使郑亚、武宁军节度使卢弘正、西川节度使柳仲郢的幕僚）。
　　澹（dn）：淡薄。通“淡”。《侍宴应诏赋韵得前字》（隋唐虞世南）：“绿野明斜日，青山澹晚烟。”《两当县吴十侍御江上宅》（唐杜甫）：“寒城朝烟澹，山谷落叶赤。”《早春寻李校书》（唐元稹）：“款款春风云，柳枝低作翠栊裙。”
　　疏雨：细雨。《句》（唐孟浩然）：“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待储光羲不至》（唐王维）：“晚钟鸣上苑，疏雨过春城。”《晓晴》（唐李白）：“野凉疏雨歇，春色遍萋萋。”
　　大意：秋风里幕府日夜皆清凉寂静，高高的城楼，淡云漂浮，细雨绵绵。（写的非常惬意。风轻云淡。）
　　颔联：“叶心朱实看时落，阶面青苔先自生。”
　　心：中心，中间。《赋得李》（隋唐李世民）：“莺啼密叶外，蝶戏脆花心。”《送曲十少府》（唐李白）：“碧云敛海色，流水折江心。”
　　朱实：红色的果实。《重赠卢谌诗》（魏晋刘琨）：“陨劲风，落素秋。”《感遇诗》（唐陈子昂）：“碧华映朱实，攀折青春时。”《山茱萸》（唐王维）：“朱实山下开，清香寒更发。”
　　看时：看着。《代人伤往诗》（南北朝庾信）：“正是古来歌舞处，今日看时无地行。”《愚公谷》（唐王维）：“行处曾无险，看时岂有深。”
　　先自：先已；本已。《奉和赵王西京路春旦诗》（南北朝庾信）：“鸟鸣还独解，花开先自薰。”《游长宁公主流杯池》（唐上官婉儿）：“沁水田园先自多，齐城楼观更无过。”《令狐八拾遗见招送裴十四归华州》（唐李商隐）：“二十中郎未足希，骊驹先自有光辉。”
　　自生：自顾自地生。《诗》（魏晋傅玄）：“林上飞霜起，波中自生冰。”《春日看梅花诗》（南北朝萧纲）：“昨日看梅树，新花已自生。”
　　大意：树叶中的红色果实看着往下掉，台阶上的青苔已经自行生出。
　　首二联写雨后秋色。朱实落，因秋凤。青苔生，因疏雨。景是清静之景。似乎在说人是悠闲之人。杜甫在幕府还有时间看淡云悠悠，细雨绵绵，甚至树叶朱实，阶面青苔。
　　颈联：“复有衔暮景，不劳报新晴。”
　　复有：更何况。《戏题盘石》（唐王维）：“可怜盘石临，复有垂杨拂酒杯。”
　　衔：用嘴含。《读山海经》（魏晋陶潜）：“衔微木，将以填沧海。”《与夏十二登岳阳楼》（唐李白）：“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水楼》（唐王鲁复）：“山衔落日溪光动，岸转回风槛影浮。”
　　钟鼓：钟鼓声既报时也报天气阴晴。
　　新晴：天刚晴。《闲居赋》（晋潘岳）：“微雨新晴，六合清朗。”《江边吟》（唐李中）：“风暖汀洲吟兴生，远山如画雨新晴。”
　　大意：更何况日暮时我看着楼台慢慢吞噬了残阳，哪里还需要钟鼓报时报天气呢。
　　尾联：“浣花溪里花饶笑，肯信吾兼吏隐名？”
　　饶：《小尔雅》：“饶，多也。”《夏日诗》（魏晋曹丕）：“夏时饶温和，避暑就清凉。”《卧疾怨别刘长史诗》（南北朝江淹）：“吴山饶，楚水多别情。”饶笑：尽管笑。笑死了。
　　肯信：肯不肯信。《寄李左司》（唐崔道融）：“肯信人间有兄弟，一生长在别离中。”
　　吏隐：指不以利禄萦心，虽居官而犹如隐者。《晋书孙绰传》：“尝鄙山涛，谓人曰：山涛吾所不解，吏非吏，隐非隐。’”这或许是“吏隐”最早的来源。《蓝田山庄》（唐宋之问）：“宦游非，心事好。”《和同府李祭酒休沐田居》（唐李峤）：“若人兼吏隐，率性夷荣辱。”
　　大意：浣花溪里的花都要笑死了，信不信我兼有“隐吏”之名？
　　本诗前三联都有写景。首联说风轻云淡，惬意。颔联写看叶落苔生，悠闲。颈联写看夕阳西下，似乎是在说数着时间熬过一天，连报时间报阴晴的钟鼓声都不用了。悠闲之极。尾联入情。好像是在说，我在幕府中的工作，得兼吏隐之名，即很像一名吏隐。看来，杜甫到严武幕府期间的第一首七律，已经表现出自己对幕府工作的不适应。闲适，悠闲，无所事事，说的严重点就是寂寞无聊，就是混日子，这不是杜甫想要的。
　　我理解，杜甫所说的“吏隐”有点像白居易所说的“中隐”。白居易有诗《中隐》：“大隐住朝市，小隐入。太冷落，朝市太嚣喧。不如作，隐在留司官。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不劳心与力，又免饥与寒。终岁无公事，随月有俸钱。君若好登临，城南有秋山。君若爱游荡，城东有春园。君若欲一醉，时出赴宾筵。洛中多君子，可以恣欢言。君若欲高卧，但自深掩关。亦无车马客，造次到门前。人生处一世，其道难两全。贱即苦冻馁，贵则多忧患。唯此士，致身吉且安。穷通与丰约，正在四者间。”（注：丘樊：乡村。留司：唐人称分司东都洛阳者为留司。冻馁：忍饥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