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常看到金钱和感情发生冲突的故事:七八十岁的老人,有四五个子女,却没一人愿意出养老费;跟朋友合伙做生意,朋友卷款50万逃得无影无踪;为赔付更多拆迁款,一家人半个月离婚结婚共23次。 金钱对于生活水平有很大的帮助作用,但是当它和亲情友情爱情相比时,哪个更重要呢? 莫泊桑在他的短篇小说《我的叔叔于勒》中揭露了人在金钱面前的阴暗。因为叔叔于勒没有发大财,让达夫朗什家族过上富裕的生活,于是一家人拒绝与他相认,让他孤单老去。 这部小说的主线,并不是于勒的穷困潦倒,也不是菲利普夫妇的冷酷无情,而是小孩约瑟夫对亲情的怜惜。他的态度,才是作者想要重点表达的。01 贫困的恶性循环:意志力过度消耗,影响决策的正确性 约瑟夫是在一个父母常年争吵的环境中长大的。 父亲每天工作辛苦,总是忙到很晚才回家,母亲则说话尖酸刻薄,指责父亲没本事赚钱太少,而父亲这个时候就嗫嗫嚅嚅、哑口无言,还被吓得一身冷汗。 母亲不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吗?她为丈夫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还打理着家庭的所有事物,规划家里的财务支出,为家庭含辛茹苦的付出,那她为什么不愿意理解丈夫的辛苦呢? 社会心理学家罗伊·鲍麦斯特,在他的书籍《意志力:关于自控、专注与效率的心理学》中阐述了意志力的概念:意志力不是一种心理作用,而是一种生理机制,就像我们的肌肉一样,使用过多会疲劳。 所以当我们在为很多事情做出决策之后,就会感到疲劳,大脑会主动降低运转速度,选择路线最短、阻力最小之路,以激活更少的神经细胞,节省能量,结果就是做出的决策不理智。 鲍麦斯特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他让两组饥肠辘辘的学生吃一些不同的食物,其中一组学生可以吃香甜的巧克力曲奇,而另外一组只能看着曲奇,吃寡淡无味的萝卜。最后再让他们做复杂的几何题,结果吃了曲奇饼干的学生能坚持20分钟,而吃萝卜的学生只能坚持8分钟。 这是因为,吃萝卜的那些学生必须消耗大量的意志力,才能让自己抵制曲奇饼干的诱惑,因此他们在几何题的思考中,坚持的时间减少了很多。 小说中,约瑟夫母亲的行为也是同样的道理:她的意志力都消耗在了生活的琐事上,无法对丈夫温柔体贴。编造各种理由拒绝别人的宴请,以避免回请; 抢购超市里打折的生活必需品; 亲自根本不能为两个女儿最好看的裙子; 叮嘱儿子各种琐事,比如在玩耍时不要把裤子弄破了,也不要把衣服上的扣子弄丢了等等。 而母亲为什么要把精力放在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上呢?这是因为丈夫的收入太低微,她不得不精打细算,才能维持家庭的运转(那个年代的法国女性不提倡工作)。 拼尽全力才能让生活维持在及格水平,因此常常爆发很多矛盾,感情日渐消磨,最终渐行渐远,这才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真谛。 其中,哀的不是生活的清贫,哀的是物质的匮乏导致的对追求美好事物的压抑,哀的是每次消费只能做出最低级的选择,哀的是夫妻不胜其烦之后的针锋相对、互相抱怨。 其实约瑟夫的父母代表了中下层的夫妻,他们整日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纠缠不休,在互相责骂与抱怨的生活中,庸庸碌碌地度过了一生。 这种贫苦的生活有没有破解之道呢?有的。那就是把注意力放在最重要的事情上,选择性地忽略、包容那些容易调动情绪而又没什么收益的小事上。 菲利普夫妇要想改善夫妻感情,就应该抛开其他琐事的干扰,共同规划一下丈夫的职业发展,而不是一个埋怨、一个隐忍,几十年之后还是老样子。 对于读者来说也是一样,比如这周末的目标是为孩子选一所质量不错、价格合适的幼儿园,那就没必要计较早餐喝牛奶还是酸奶,穿什么款式的衣服,涂什么色号的口红,而是应该尽早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把重心放在对学校的综合评估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把意志力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 如此,我们才能不断突破自我,走出生活的困局。02 梦想寄托:盼望弟弟为家庭带来富裕的生活 约瑟夫一家子,在社会等级上是属于中层贫民:有一定的收入,但工作极易被替代,且收入不多,勉强够生活开支。 在社会上中下的阶层中,其实中层的焦虑是最大的。因为他们既羡慕嫉妒上级阶层的衣食无忧、有钱有权,又害怕自己跌入了底层阶级,进入了贫困的行列,露宿街头,衣食无望。(底层阶级早已习惯了贫困的折磨,无所谓了) 菲利普夫妇也想过上体面风光的生活,但是选择的途径并不是自己劳动,而是弟弟于勒的回报。 于勒曾是出名的败家子,在用掉了自己的遗产之后,还消耗了哥哥的一部分遗产,后来被打发去美洲自力更生。 一段时间之后,于勒写信说他做了大生意,赚了很多钱,想要弥补自己以前的过错。这封信成了一家人的福音书。全家人盼望着他早日归来,带大家过上幸福的生活。 父亲甚至还规划着在一个不错的地段买栋别墅,当然是用弟弟于勒的钱。 于勒的确花掉了哥哥的部分遗产,理应补偿给他。可是一家子的未来只能押在于勒一个人吗? 10年之后,他还是没有回来,但菲利浦夫妇仍然没有放弃幻想,或许他们早就知道于勒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但他们仍然不舍得放弃自己的梦想。 这是因为,想象比行动要容易得多,想象只需要大脑构想出美好的场景,而行动则需要脚踏实地,克服重重障碍。想象美好的事物是分分钟的事,而把蓝图付诸实践,却只有极少数人几年几十年才可以做到。 想象是人类的一种高级的认知能力,它与感觉和知觉的不同点就在于,它可以打破现实的束缚,跨过时间和空间的阻碍,根据当事人的自由意志,创建无限美好的场景,来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 感觉:窗前明月光,知觉:疑是地上霜,想象:故乡的小芳,你吃饭了吗?我想你了。 约瑟夫的父母,就和现在想通过买彩票一夜暴富的人差不多,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巨额财富,以此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是当你把希望寄托在外界事物上时,你就得承担巨大的风险,因为很多事情不会随着你的意识而变迁。03 希望破碎:人性的自私,在金钱面前暴露无遗 约瑟夫父母的梦想最终还是破碎了。 在一次全家短途旅行中,父母发现于勒早就破产,变成了卖牡蛎的老水手,又老又脏,住别墅也只是幻影。 夫妻俩赶紧带着全家离得远远的,并决定再也不来这个地方旅行了。 于勒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变得比以前更糟糕了。不仅是因为没有带给他们金钱,更是因为于勒亲手撕碎了他们精心策划的美好未来。 他们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 英国小说家狄更斯曾说,一只眼睛里闪烁着爱的光芒,而另外一只眼睛里却燃烧着自私的欲火。 在梦想破裂之前,约瑟夫的父母亲切地把于勒称为一个有良心的好兄弟,言行举止中都表现出了对于勒的尊敬,体现出自己对他的关爱;而在亲眼见到于勒的落魄之后,眼睛里自私的欲火却在熊熊燃烧着,愤怒地将他称之为穷无赖。 和卡夫卡的《变形记》一样,格里高尔和家人的亲密关系,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于勒和约瑟夫父母的兄弟情,最终也要靠金钱来维持。于勒就是格里高尔的前身。 人是社会性动物,人人都需要建立一定的人际关系。在社会心理学上,人际关系很多种:朋友关系、夫妻关系、亲子关系、同学关系等等,但他们的共同点是都包含三种成分:认知成分、行为成分和情感成分。 认知成分,指的是对彼此的认知了解;行为成分,指的是与人际关系相关的行为,比如表情、语言等其它可以量化的行为;情感成分指的是,对彼此的喜欢和厌恶程度。这三种成分的不同含量,导致了人际关系的深浅和亲密程度的不同。 稳定的人际关系应该是以情感成分为主,认知和行为为辅,用情感成分来调节人际关系的走向。 但是在《我的叔叔娱乐》和《变形记》这两部小说中,情感的成分都是微乎其微的,他们更多的是行为成分:金钱的回馈、为家庭的付出。这是一种人际关系的异化。 在人际关系异化之后,人性的阴暗面就会暴露无遗,他们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关系不过是为获得利益而精心伪装出来的迷彩服而已。 于勒和格里高尔,不是被贫困和变形推向了悬崖,而是被亲情的异化逼上了绝路。04 莫泊桑:笔下有悲情,是因为心里有苦楚 除了《我的叔叔于勒》,莫泊桑还有300多篇短篇小说,大部分都是在讽刺、批判法国的现实生活,或讽刺虚荣和拜金主义,或描写底层人民的艰辛淳朴真诚,充满了十足的人情味。 莫泊桑是一个对人性非常敏感的人,这与他的成长经历是分不开的。莫泊桑出生于法国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在10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和母亲住在一起,母亲爱好文学,把他带到了文学的道路,还成了他文学作品的批评者和助手。 莫泊桑 小时候,他还喜欢跟庄园里的社会底层聊天玩耍,比如农民、猎人、渔夫。这些经历又成了他创作的素材来源。 虽然莫泊桑身边有长辈疼爱他,但他的生活中始终缺少父亲的角色。 父亲这个角色,在人的成长中有很重要的作用,他会影响女孩性格中的阿尼姆斯成分,而作为男孩的榜样,影响男孩的为人处事和亲密关系。 纵观莫泊桑的一生,他没有结过婚,却有三个私生子,虽然愿意照料,但从不承认他们的亲子关系,这都是由于他对亲密关系的不信任造成的。 荣格说:"母性指向融合,父性指向分离;母性直向容纳,父性直向秩序。" 从小缺少父爱的莫泊桑,不断地与多位女友融合又分离,虽然有了三个私生子,但仍不愿意建立婚姻的秩序。 而在晚年,莫泊桑更是患上了精神病,多次试图自杀。 陈丹青说:"人只要是坐下写文章,即便写的是天上的月亮,地上的蒿草,其实都在谈自己。" 对于莫泊桑来说,人生的经历是他文学创作的源泉,虽然是痛苦的,却造就了优秀的作品。而之于读者,只需欣赏他的作品即可。05 独立思考能力很重要 与约瑟夫的父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约瑟夫的表现。 他望着眼前这个双手粗糙、衣衫褴褛的男人,给了他一些小费,嘴里叫着先生,但心里却把叔叔这两个字和他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叔叔的经历让约瑟夫产生了怜悯之心,并让他对之后遇到的穷苦人都给予了热忱的关怀。 作者不仅希望,我们仍然像这个单纯的小男孩一样,对亲人抱有一份宽容、一份怜悯,更希望我们能够摆脱周围环境的影响,养成独立思考的习惯,不要盲目从众。 这就是说,你身边最亲近的人的观点很可能是有偏误的,你不应该根据你们的关系来确定事物的好坏,模仿、盲从他们。 郁达夫说:"没有情感的理智是无光彩的金块,而无理智的情感,是无鞍镫的野马。" "思想是比任何事物都牢固的城墙,因为它不会倒塌,也不会交到敌人手中去。" "养成独立思考习惯",这个课题很艰巨,也是我们一生成长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