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师的鉴定权也在男人手里？

　　文/禾日雨彐
　　△今天文章的配图来自《百元之恋》
　　＂你站着的时候不要老是动来动去的，你都要工作了。站好了人看起来端正有气质。＂
　　＂好哦！＂
　　＂还好，看来你不是拳师。＂
　　＂这和拳师有什么关系？＂
　　＂拳师会说，你这是限制女生，是在说女生就该怎么怎么样，是规训。我是没有性别指向的 ，人本来就要得体大方。＂
　　＂好哦…＂
　　这是一段看起来很正常的对话，人要追求得体大方会有什么错？但仅仅两天之后，因为讨论男女是否应该同休产假，对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对我说：＂原来你也是拳师。＂
　　很多读者或许可以猜到，我对面是一个男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网友变得热衷于鉴定别人是不是拳师，从微博评论到b站弹幕，从知乎热榜到微信文章，经常猝不及防地出现＂打拳＂、＂女拳警告＂、＂拳师还有X秒到达战场＂等戏谑的词汇。
　　在这种热潮兴起伊始，为了表明自己和那些传说中过度敏感、上纲上线的＂极端女拳＂不同，我开始主动和＂女拳＂割席，随时都准备来个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否认三连。
　　我看到为了不被进行＂女拳鉴定＂，许多女性网友会在发表意见前加上一句＂我不是女权，我只是觉得…＂，似乎在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但凡是有人夸一句＂你才是真正的女权＂，都是长舒一口气的放松和了不起的褒奖。
　　但很奇怪，当他说＂还好你不是拳师＂的时候，我没有感到自己被夸奖，我感到自己正在被审判。我好像听到他说＂噢，你无罪了，你和我一样是正常人＂。
　　这种短暂的不适在随后的话题中很快被冲淡了，但两天之后，我对＂女拳鉴定＂的怀疑达到了顶峰。是啊，锤挨不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痛。
　　＂原来你也是拳师。＂
　　我不知道怎么灵光乍现地回答：＂哦，原来拳师鉴定权也在男人手上。＂
　　当天我们吵得很凶，不欢而散。我开始思考如何界定＂女权＂和＂女拳＂。我两天前还不是拳师，而现在已然是一个输出强势的拳师，我愿称自己为薛定谔的拳师。我处在正常女人和拳师的叠加态，而盒子打开时我是否为拳师取决于我的发言是否冒犯到对面的男人，哪怕是同一个男人。
　　我开始明白了那些讨论的吊诡之处，以及为什么我每次看到＂我是女生，但我觉得…＂和＂你才是真正的女权＂时为什么会像听到＂还好你不是拳师＂一样会有轻微的不适。
　　我在知乎上看过很多关于女权的回答，我看到过许多男性答主大谈特谈＂真正的女权是…＂，我看到过许多男性自诩自己懂女权，但我很少见到他们承认自己是既得利益者。我大学时呆过一个性教育与性别的社团，当时五六十人里异性恋男性掰着手指头一只手便数到了头。
　　那些＂懂真正的女权＂的男人不是来参与女权的，是来鉴定女权、指导女权的。他们按自己的理解和喜好甄别每一个发言的女性，对味的发一个＂真女权网络小红花＂，不对味的就打上＂拳师＂的戳子。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这是男权文化沿袭几千年下来惯性的傲慢。
　　今天或许得到一句＂真女权＂的夸赞，改天一句话不对付，再次打开盒子一看，可能人人都是薛定谔的拳师。
　　也许很多人看到这里要说我制造性别对立了。我知道许多男性没有伤害过女性，他们不在公共场合讲黄段子，不看女生的裙底，从来坚持安全的避孕措施等等，这样看来男女已经相安无事，很平等了。
　　后来我才明白，性别歧视不是男人主动伤害女人，而是男人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得到更多。更丰富的工作机会、更有利的资源倾斜、更安全的社会环境。
　　他们从来没有像一个女孩那样长大过，所以那个和我不欢而散的男生告诉我，职场上已经没有性别歧视了，毕竟＂我们总监就是女的＂。
　　他不知道我秋招面试了五家单位，三家都问了我＂你有没有男朋友？＂，两家问了我＂你父母同意你做这个工作吗？＂我被默认为家庭的照顾者，在21岁的年纪已经在就业市场上提前贬值。
　　这当然不是谁个人的错误，也许我们能做的第一步，只是意识到正义的天平不在自己手里。
　　你大可以说＂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尽量别说＂你是拳师＂，＂真女权＂的褒奖背后必然有一种＂假女权＂。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没有标准的规则是最可怕的规则，它会让人自我阉割。
　　当对＂拳师＂的攻击泛滥起来，我们只能继续后退，缩小讨论得尺度和范围，直到偃旗息鼓。女权污名化最终伤害的是每一个人。
　　＂看来你不是拳师＂不是夸赞，是审视。我应该在不欢而散的两天前就告诉他：拳师鉴定权不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