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宝宝 那天黄昏,在大昭寺外边的八廓街,我被一家小店门口摆放的手工小布钱包吸引住了,于是走了进去。 在店里走了一圈,我发现这是一家卖服装、首饰和化妆品为主的杂货店,店主是一个穿着藏袍、看上去六十多岁的姐姐。店里播放着一首我听不懂的歌曲。 你从哪里来? 她笑着用生硬的汉语问我。 "我从香港……哦不,我从北京来。" 是香港还是北京? 她又笑着问。 "准确地说,我是从香港到北京,然后又来了西藏。" "噢,香港是个好地方!"。 "是的,香港是个不错的城市,你去过吗?" 不…我没去过…我的儿子们去过! 她一边兴奋地说,一边拿出手机: 我给你看看照片! 可能是因为太兴奋,她的汉语竟然结巴起来。 在她递过来的手机里,我看见了两个二、三十多岁的男子,互相依偎着,站在维多利亚的星光大道上。他们都举起两根手指比着"胜利"的手势,脸上挂着腼腆的笑。 接着,她又用手指在手机上滑了一下,说: 这是我妈妈,快90岁了。 她指着手机里那个黑黑瘦瘦的老妇人,微笑着对我说。 可透过她的笑容,我分明看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无奈失落和无奈,尽管转瞬即逝,但还是让我的心重重地往下一沉。 你播放的是什么歌?我听着好像不是藏语歌。 我赶紧把手机递回给了她,问。 "哦,不是藏语歌,是印尼歌。" 印尼歌?你会说印尼语? 我有点吃惊。 "是的,我是印尼人啊!" "你是印尼人?嫁到西藏来的?" "是的。" "那你一定会讲英文,如果你不习惯讲汉语,可以跟我讲英文。" 真的吗?那太好了! 她立刻开心地讲起了我熟悉的、大部分要靠猜的英文。 我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说着话,一边让她在货架上拿了几件衣服和裙子给我。可是讲着讲着,她常常就卡壳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太长时间不讲了,很多词都不记得怎么说了。 那一刻,我从她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黯然。我赶紧转移话题,让她拿了一件短袖橄榄绿色的上衣,换上,站在镜子前。 好看! 她笑着说。 这个时候,从外边进来了一男一女,听口音是中国北方人。 老板,她身上穿的这个款,给我拿一件试试! 那个女人一边打量着我,一边把身上的背包取下来,放在门边的椅子上。 人家多瘦,你这么胖,能穿进去吗?也不想想! 那个带着太阳镜的男人不耐烦地对女人说。 那老板,给我拿最大码的,就要她这个款! 女人不甘心地说。 对不起,这个是均码的。 印尼姐姐陪着笑脸说。 你看,我就说吧,你穿不了,走吧!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往外走。 女人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所措。 你实在是喜欢吗? 我走过去,问。 是,很喜欢。 她点着头说。 既然这么喜欢,就买一件!回去下决心减点肉,等瘦了就能穿了。到时候把以前的衣服都扔了,实在不行,干脆连这个男人也一块换了! 我从老板手里接过了一件和我同款的衣服,递给了她,小声说。 啊…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边哈哈地笑着,一边说。 加油啊!少吃,多运动,一定能把肉肉减掉! 我也笑着,鼓励她。 一定,一定!太感谢你了! 她付了钱,然后开开心心地走了。 你真好! 印尼姐姐对我说。 我笑了笑,没说话。 接着,我又挑选了十几件衣服和裙子,然后来来回回走马灯似的,在局促的试衣间和柜台对面的镜子前穿梭着。很快,柜台上就堆了三座小山:一座是准备买下的,一座是试穿完待定的,一座是待试的。 就在我在试衣间和镜子前穿梭的时候,刚才还空旷的小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挤满了人。她们有的指名要跟我同款的,有的自己在货架上翻找着。 因为顾客太多了,那个印尼姐姐,不得不把阁楼上正在奶孙子的藏族儿媳喊下来,帮忙招呼顾客。 这个时候,又来了一拨儿穿着藏袍的年轻女子,她们指着柜台里的首饰,嚷嚷着想要试一试。 姐姐,我能替你把首饰拿下来给她们试戴吗? 我问。 "当然,你能,非常感谢!" 于是,我就穿着店里的新衣服,进了柜台,从高高的货架上,把那一排排首饰取下来,做起了人生的第一次导购。(这个工作是叫导购吗?) 我根据那几个姑娘的衣服款式和脸型,给她们做了搭配和推荐。最后,通过彼此不太顺畅的语言交流,帮助印尼姐姐卖出去了大概2600块人民币的饰品。 看着那几个姑娘心甘情愿地扫描、付费,然后心满意足地戴着新买的漂亮耳环走出了店门,那个印尼姐姐和她的儿媳吃惊不已。 招呼完了我人生的第一批顾客,我接着试穿我的衣裙。 可是,试着试着,我发现那个印尼姐姐拿着手机在远远地偷拍我。 你是在拍我吗? 我问。 是的…真是对不起…不过我没有拍你的脸…我可以给你看看… 她尴尬地笑着,把手机递给了我,然后站在我旁边一张一张地在手机上左右滑动着。 我看见,她已经拍了三、四张我试穿衣服的照片,不过,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没拍我的脸。 那一刻,其实我心里是有点不开心的,但是那种不开心只持续了几秒钟,我就对她说: 这样吧姐姐,我把这些衣服和裙子再穿一次,然后你大大方方地拍。 真的吗?你是说你愿意让我拍? 她惊讶地重复着我的话。 "是的,拍吧。拍完你还可以把它们打印出来,贴在橱窗上,或者做成一个图册,给顾客看。" 听了我的这番话,她和她的儿媳快速地用藏语交流了一番。大概是得到了确认,然后,她们一边对我不停地鞠着躬,一边用汉语说着谢谢。 那天黄昏,我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把我挑选出来试穿的十几件衣服,还有她拿出来的十几件衣裙,都穿了一遍,给她拍照。 最后,印尼姐姐说要把我喜欢的三件上衣和两条裙子送给我,我没答应。我坚持拿着手机扫了码,付了钱。 然后,我走到店门口,拿起那个两小时前吸引我进到她店里的、手工制作的小布钱包,对她说: 把这个送给我吧! 她忙不迭地答应了。 那天,当我走出店门的时候,她正被几个挑选围巾和帽子的藏族顾客包围着。 隔着几个正在挑选衣服、大声说话的中年藏族女人,她微笑着跟我摆手。 路过大昭寺门前,在回酒店的路上,我心里想:如果今天下午我做的一切,能让她的顾客多一点,能让她多赚点钱,那么或许,她回家的路就能近一些,再近一些。 抬起头,我发现大昭寺广场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 作者简介: 15岁写小说, 38岁考上香港中文大学研究生院,有20年的中文教育经验。 她一手把女儿培养成香港大学一级荣誉学士、 世界排名第一的伦敦大学教育学院教育硕士。 毕业仅一年,小姑娘的年薪已达50万。 宝宝姐的亲子教育文章,温暖而有力量, 助你在育儿的路上豁然开朗,少走弯路。 微信公众号:遇见宝宝姐(ID:gaobaobao-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