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原创）

　　老 高
　　——写于高老师即将退休之际
　　＂再过一年半就退休了，哎，真快啊！＂春节去拜访老高，谈到工作，先生不免一番长叹，＂其实退休了也蛮好，可以享享清福。＂老高自我安慰着。话语里虽多轻松，却让人感觉到一丝隐隐的惆怅。
　　老高是我高一时的语文老师，也是我任教于大田中学时的语文教研组长。当着先生的面，为避长者讳，我都恭恭敬敬地称＂高老师＂，但私下里，我更愿意称他为＂老高＂。＂老高＂，亲切，顺口。有一次，我与老高同桌喝酒，饮至半酣，舌间竟不自觉地滑出了＂老高＂二字，老高也不见怪，仍然谈笑风生。事后想想，颇觉后悔，总觉得做了一件于先生大不敬之事，很是惶恐了几天。实际上，类似之事也曾有过几次，不过大多发生在我所尊敬而又态度随和的长者身上，因此屡犯屡悔，屡悔屡犯，也就不去多想了。
　　一直以来，我对大田中学总有一种特别的情愫。这不但是因为大田中学是我的母校，更因为那里是见证我青春年华的地方。在那儿，我付出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因此在我调离大中以后，我仍会时不时地找个理由去那儿看看。老高家也因此经常成了我大田之行的其中一站。但大多数时候，在老高家是碰不到他的，问起老师，师母便会扬起大嗓门，笑着说：＂他？还能在哪里？办公室呗，夜夜十二点回来，搞电脑呢！＂然后抓起电话：＂快回来，***在屋里等呢。＂接着师母便向我抱怨起先生的种种不是。但我知道，这哪里是抱怨！因为我分明从师母的脸上看出了她的骄傲与自豪，为老高的事业，为老高的为人，更为老高的文章才气。＂红袖添香＂，是多少中国文人心中的一个玫瑰色的梦，现在我终于读懂了这其中的真正含义，要不，你看，老高怎会天天笑容满面，步伐矫健呢？
　　于是我想起了千禧之年的那一幕。当世人都在为括苍与石塘的太阳谁更早照耀人间而吵得不可开交时，当临海、温岭两地政府正在大张旗鼓地争办世纪曙光节时，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旧千年的傍晚时分，先生携着师母，悄悄地登上下浦山顶，去作别旧千年的夕阳。那一刻，下浦山的太阳成了师母心中最美丽的风景。山顶上，朔风凛冽，夕光粼粼，两位长者面对着那即将消逝的世纪末的落日，驻目远眺。他们在想些什么呢？是感叹时光如白驹过隙，还是在回忆着来路的坎坷？山下就是生养他们的土地，先生可曾感慨万千？但我知道，先生回来后，即写了一篇文章( 《挥别世纪落日》) ，登在《大中文化》上，当我读到先生那俊逸的文字时，不免感慨不已，因为我从文章里读出了＂年轻＂二字。
　　老高是年轻的。当我才学会使用鼠标时，他已经开始操作着方正奥思、＂棒棒＂（老高语）做课件了；当我还在为网上精美的图片而感叹时，他已经开始摆弄数码相机，到处捕捉美丽的讯息并会用那个大眼睛的图片处理软件了；当我刚学会用QQ 聊天时，他已经在网上开博了。曾有一位年轻的女教师打电话给老高，问老高是不是发了一首诗给她。老高大惑不解。原来，那位女教师收到了一首匿名情诗，细细琢磨那文字，越看越象老高的文笔，于是才有了这么一桩趣事。有几次与老高坐在一起，我总喜欢半开玩笑地问：＂高老师，那首诗是你写的吧？＂老高脸上便有了年轻人的羞涩，连连摆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是她看错了……＂于是我们便哈哈大笑。
　　这就是那位抽着香烟一心看书的老高，这就是那位教着书又耕耘着文字的老高。老高不老，其实我是早知道了的。九五年秋，我们语文组全体老师去永康方岩旅游。到方岩时，已是傍晚时分，我们下榻在一家由庙宇改建的旅馆里。其设施之陈旧和简陋，非一般人所能想像。楼梯是吱嘎作响的；上得楼后，你还得留心脚下，因为有几处楼板由于年久失修破了几个洞；床是竹床，20 多人一间，顶上吊着两盏40 瓦灯泡；门似乎也很难关得上。总之，这是我记忆中最简陋的旅馆了。但我们仍热情高涨，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了，暮霭慢慢地吞噬了远处的山峦，近处的老屋，招待所仿佛成了黑色的孤岛，泊在寂寞之中。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几个同事相约着逛街去了。我因为身体有些不适留在寝室里，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快过来听听，过来听听。＂突然，迷迷糊糊之中，一声呼唤惊醒了我。我带着满脑袋的疑惑爬下床。昏暗的灯光下，老高正站在房间外的过道上。＂怎么了？看到什么好风景了？＂我懒洋洋地问。＂你听听，听到什么没有？＂天井一地月色如积水空明，四围一片沉寂，寂静得近乎可怕，哪有什么声响啊。＂你再仔细听听。＂老高兴奋不减，声音里似乎有一丝颤抖。我不再嘟哝了，伏在栏杆上，静心谛听。一开始还是什么声音也没有，慢慢地，仿佛有一种发自洞穴的细微的声音传进耳膜，再后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杂，甚至还能分辨出不同昆虫的鸣叫声。嗬！是蟋蟀辈的小动物们在开演唱会呢！＂有多少年没听过这种声音了。街上太吵，只有汽车的轰鸣声与喇叭声，连听狗叫声都成了奢侈的享受了，哎！＂我蓦然一惊！这就是那位整天香烟不离口说起话来朗朗有声的老高吗？这就是那位年近知天命爱喝白酒一小盅的老高吗？从那天起，我似乎对老高有了新的认识。有空你若读读他的《方岩一夜》，或许会跟我有一样的感受。
　　又有几个月没见老高了。听老同学说，老高仍在学校上班，不过不再站讲台了，而在学校专职编辑《大中文化》，一面关照着学生文学社，偶尔还会帮一些前来请教的年轻老师指点业务，处理一些文字，有时也参与学校一些业务检查、课件评比等。看来，老高仍在忙着，耕耘着他的耕耘，一如他年轻时。
　　老高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