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垫圈

　　过去在农村，看谁家过的殷实富有，一是看家里的门楼高低，门楼高大气派，大门宽展，门坎宽厚，一定是大户人家；二是看门侧或者屋后有没有栓马桩，栓一匹马、骡子或驴，边上再堆一座山一样的牲口粪，那么，这家一定是富户。为啥？
　　因为搞农业生产离不开牲畜尤其是大牲口，骡马拉车牛耕地，屎尿沃粪肥千里。所以，农民见面互报家底，往往把大牲口作为主要条件，以养马、骡子和驴为荣耀。这也是到了农村，空气中总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牛粪味，或者飘浮着刚刚燃烬柴草味。
　　＂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是关中农民最朴素也是最高的追求，更是毕生的最大追求。
　　农家院子一般由前院和后院组成，前院正中是正房，两侧是厢房，大人住正房，子女或客人住厢房，前院住人。后院盖有牲口棚储物间，养牛、骡子和马，建有猪圈、羊圈和鸡圈，喂猪、养羊和鸡、鸭和鹅。
　　家禽家畜养多了，能拉车能犁地，提供肉、蛋和奶改善伙食，还能变卖补贴家用。由此产生的屎尿肯定更多，屎尿混土就是最好的农家肥，农家肥料又给土地提供了坚实的养料，农作物才丰收丰产。
　　所以，到农村，家家户户的门前堆满了大大的粪堆就不奇怪了，庄稼人是很注重积肥的，啥粪沃多长时间，肥力最好，啥粪上哪种庄稼最有劲，哪种肥种的瓜果最好最甜，都是有讲究有说法的，成了一门种地的学问，只有老把式才会懂。
　　所谓＂千担粪下地，万担粮归仓。＂＂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就是说的这个道理。
　　农村人下地，不是提着笼，就是拉着架子车，笼里装着地里除的杂草，带回来可以喂鸡喂猪，架子车可以从地里拉一车上好的黄土，给家畜家禽垫圈。关中地区，家畜家禽不放养，一般关起来饲养，关的地方就是圈，养牛的叫牛圈，喂鸡的叫鸡圈。饲养的时间长了，屎尿满地都是，不但不卫生，家畜家禽也没办法靠卧休息，不利于饲养，所以就要经常给排泄物上盖土，保持干燥清爽，盖一层高一层，越垫越高，农村人叫垫圈。一般人家能饲养一个大牲口，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所以垫圈这活不重，老人和家里的男孩子就可以独立完成，家里的男孩子干农活就是从垫圈开始学的，会垫圈就会积肥，会积肥就会种地，所谓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可能就是这个道理吧。
　　过去，家里大人少，小孩子多，父亲到了农忙时间顾不过来垫圈，从地里回来，看到牲口棚里到处是屎尿，牲口无法躺卧休息，心疼牲口，往往破口大骂：吃饭准嘴，垫圈准腿。到现在我都忘不了这句话，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全是兄弟姐妹的碗，碗上面是一个个拿着筷子等着吃喝的大嘴，等到干活的时间，却又是他一个人，一刻不停歇的劳作，垫圈还要亲力亲为，铲起黄土扬起铁锨，看着圈里的骡子四条腿，圈里仿佛全是腿而无法垫土，不由得动怒。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默默地放下碗筷，从父亲手里接过铁锨，把骡子牵出来，把一车黄土扬在圈里。
　　后来，垫圈的活就由我承包了。每次放学，放下书包，我都要到后院看看圈里情况，常常在圈旁备一车黄土，随时垫圈，慢慢的我也有了垫圈的经验。垫圈最好的是烧锅做饭的草木灰，这种灰干燥，偏碱性，能杀毒消菌，就是太少了，不够用。其次是地里深处的黄土，这种黄土可以直接使用，晒干效果更好。土太细也不行，太细通透性不好，细碎粉末垫到圈里，牲口卧下后，身体透气性就差了，而且容易和稀泥。土里不能有砖头瓦块，土块不能太大，大了会硌牲口，甚至造成受伤。所以，黄土拉回来，要摊开晾干，挑除杂物，敲开大块，尽量太阳曝晒杀菌，垫完黄土，上面薄薄地铺上一层草木灰最好。
　　学会垫骡圈牛圈，猪圈就更不在话下了。猪一般不在窝里拉，窝里小的只能容下躺卧，给窝里垫点黄土，铺点麦草，能保持月余。圈也不大，隔着矮墙扬几锨黄土，土块大小要求不高，只要干燥就行。羊圈、鸡圈就更好垫了，一周垫一次足够了。
　　每当我垫完圈，看着圈里干土铺成的灰黄地毯，地毯上洒着纱一样草木灰，未燃尽的麦秸仿佛花一样绣在地毯上，棚内干净整洁，一下子变得宽敞多了。顾不上擦掉脸上的汗水，把刚刚出力下苦的牲口牵进来，牲口摇着尾巴，喷着响鼻，扶在地上，东嗅嗅，西闻闻，是那样的惬意而又满意。它们支楞起耳朵，晃一晃摇一摇，扑闪着大眼睛，眼睛里闪动着亮光，嘴里卷起草料，抬头望着我，浑身的毛皮愉快地抖动着，忽又把头埋进草料里，张开嘴伸出舌头卷起大大一口草料，美美地咀嚼。吃饱了，喝足了，舒服地在干土圈里或立或卧，或静静地反刍。
　　（选自《村头的空空树》）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文武，笔名方圆，网名大山，陕西西安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散文集《村头的空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