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记我在西藏亲眼见识的一场车祸事故

　　我在西藏昌都市工作了有二十年，亲眼见证了昌都一个个惊天巨变。经常有朋友问我，西藏路况怎么样，自驾游的话，家用小轿车能进去吗？其实，大可不必担心，西藏的道路现在还是很不错的，区内的几条主干道，95%以上都是硬化过的柏油路，只有少量路段因为雨季经常塌方稍微难走，但不影响通行。不管你是开的路虎、陆巡，还是家轿、小面，甚至是拖拉机、摩托车、自行车，都能去西藏。
　　早些年，西藏的路确实不怎么好走，路上也车祸不断，还经常遇到抢劫的土匪，进出藏都是异常艰辛的旅程。特别是昌都地区，地处藏东横断山脉，到处是高山峡谷，路况特别差。夏天雨水多，山上经常塌方落石头，冬天冰雪天气，路上积雪暗冰多。如果是外地不熟悉路况的司机，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坠入深山河谷。
　　昌都辖区内有3条国道过境，分别是214线、317线、318线。214线和317线在昌都市内交汇，然后共线百多公里，一直到类乌齐县县城外才分开。在214与317共线的途中，必须翻越一座大山，叫朱角拉山，海拔4688米。4000多米的山，在藏区还排不上号，但昌都市区才3200多米。也就是说，这座山垂直落差1000多米。这段路非常狭窄，整条公路一直在绕着山盘旋，路况特别差。山上有30多公里没有硬化，就是一条土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跟农村的机耕道很相似。
　　最糟糕的是，很多地方只能一辆车通行，如果遇到两台车相会，就会堵上很久，会车只能选宽敞点的地方才能错开。我非常佩服当地的藏族司机，特别是一些开大货车的师傅，会车时，最外侧的一些轮子都悬在路基外了，还非常淡定地一手捏着烟，一手握着方向盘。大有＂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气概。要知道，路基外可是上百米的悬崖，掉下去，百分百得请全村人到家里吃饭啊！虽然，从昌都市区到类乌齐县城只有短短的105公里，却要跑至少3个小时，如果堵车，时间会更长。在这条路上，我遇到过两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终生难忘。先说第一件事。
　　这条路虽然有两条国道交汇共线，路上车辆也较多，但通行车辆长度是有限定的，具体怎么规定的我不知道，反正那种四桥、五桥以上，车身较长的大货车是绝对不能通行的。原因就是路太窄了，大货车开在上面就占了大半的路，会车难得很，还有就是山上弯多且急，几十道如人肘部的＂倒拐子＂弯，司机技术再怎么高明都转不过去。2017年5月，我曾在朱角拉山上堵了大半天，就是因为一辆十多米长的大货车误入此山，导致堵车。这辆车明显是一辆外地车，＂鲁＂字开头，司机操着北方口音，从昌都前往西宁，也就是走214线。师傅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他以为这么重要的一条路，而且是两条国道经过的地方，路应该很好走，就按照导航的提示向前开。
　　的确，在内地，只要是国道，路况都很不错，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可这是在西藏，唯一一段比村道路还不如的国道。在翻这座山之前，两边山下都有检查站，按理，工作人员都会主动向过往车辆提示路况，不适合的车都会劝说不要前往。可这辆车不知是工作人员疏忽大意，还是因为其它原因，竟大摇大摆地通过了检查站向朱角拉山开去。
　　司机师傅开了没有多久，就进入了朱角拉山。可越开越不对劲，这条路怎么这么窄，还是一条土路，国道有这样的吗？司机以为走错了路，可没有别的岔路啊？想返回去吧，这么长的车不好掉头，或许只有这么一小段路难走。师傅怀着侥幸心理，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开。可开着开着，一道急弯怎么都转不过去，有一组轮子半边都悬在外面，下面就是一道陡崖，司机直冒冷汗。这时，对面来了一辆中巴车，等着会车。不要说两台车会车，单单这辆重卡过去就是一道解不开的难题啊。没过多久，卡车的两边都堵满了车，整个山上堵了有两三公里长，我就被堵在那辆卡车的对面，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动弹不得。
　　面对这种情况，司机彻底懵圈了，不知该怎么办？有人报了警，过了一个多小时，昌都交警支队几名交警骑着摩托来到了现场。虽然警察叔叔们疏通拥堵路段经验丰富，可面对这种情况也觉得十分棘手。常在这条路上跑的一些本地司机也围了过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提着各种点子。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最终形成了一个比较靠谱的意见。在几名交警的指挥下，卡车后面的车统一向后倒，疏通出了一段约三百米长的路，一名藏族司机主动上去将这辆重卡慢慢倒至后面稍微开阔地段，并靠边停着，对向的车才一辆一辆从这个点上将车错开，整条路经过三个多小时，总算疏通开了。
　　我脑子里一直有个问号，那辆卡车最后是怎么开出朱角拉山的呢？后来，我听常在这条路上跑的藏族司机斯朗旺加讲，在当地道班工人的帮助下，他们在卡车附近找到一处可供利用的地形，用铲车推出了一小段路，呈＂人＂字形，卡车在此艰难掉头，得以重返昌都。
　　再说另一件事。你以为堵车就很糟心，还有比这更糟心的事。因为路况特别差的缘故，这条路经常会出车祸事故，一不小心就会车毁人亡。我曾眼睁睁地看着一辆车在朱角拉山上翻进山崖，当场造成一死一伤的车祸事故。那是2016年8月，我们一行20多人乘坐类乌齐县政府的考斯特到昌都办事，返回类乌齐时，又在朱角拉山堵住了。在我们前方50多米处，有一处倒＂V形＂弯，一辆油罐车与一辆普拉多正在会车。油罐车与我们同向，位于路的外侧，路基外就是很深的峡谷，我们刚好可以坐在车上看两台车会车，完全没有一点死角。
　　说实话，在这种路上开车，不光要技术好，还要有过硬的心理素质。如果没有一定胆量，一看路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路边还没有护栏遮挡，两条腿就会不由自主地哆嗦。反正我是不敢在这样的路上开车。不用说，那辆开油罐车的司机艺高人胆大，明明有一组轮子悬在空中了，他还在往前蠕动着。于是，最惊险的一幕发生了，车身开始向外倾斜，司机一看情况不妙，猛打方向盘。可一切都来不及了，整个车子不听使唤地滑出路基，唏哩哗啦地重重向山崖坠去。一时间，路上的人们吓得都尖叫了起来，我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啊啊＂的尖叫声。
　　就这样，在我们眼皮下，眼睁睁地看着那辆油罐车翻到了山崖下却无能为力。
　　＂快去救人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们都从车里冲了出来。我们车里坐的全是今年要去应征入伍的藏族小伙，一个个身强力壮，几乎用不着动员，都自发地向山崖跑去。车辆坠落的地方虽然是一道峡谷，约有百多米深，但人可以抓着树枝慢慢挪动下去。等到我们跌跌撞撞地下到谷底，眼前的景象让人倒吸一口凉气。车头处已经严重变形了，两边车门也在连续地撞击下深深地凹陷进去，怎么也拉不开。好在车上没有装油。
　　车里歪倒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都失去了意识。鲜血将人的面容都染成了一个血葫芦，异常狰狞。救人要紧，打不开车门，就砸挡风玻璃。那块挡风玻璃其实也碎裂开了，没用多少力气就敲掉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小伙自告奋勇钻了进去。在一番连拉带拽，车里车外的人共同配合下，好不容易将两个人从车里弄了出来。两人的头上还在汩汩地流着血，我们都不懂急救，也没有急救包，只有用衣服简单地将他们包扎了一下。
　　要将两个失去意识的人弄到上面公路，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毕竟没有现成的路可走。好在我们人多，人多力量就大。我们分成两组，一组负责一个伤员。前边的人探路，中间的人背，后面的人扶着，花了二十多分钟，硬是将两个重伤员弄到公路上。肯定有人会说，你们这种方式不科学，容易造成伤员的二次受伤。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哪有那么多讲究，就是专业的医护人员来了，也不可能完全按照医学教程抢救一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人。
　　早就有人打了120急救电话，等到救护车到来，我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在拉伤员到昌都时，医生简单处理了一下，那个中年男子已经咽了气，没有了生命体征，而中年妇女受伤轻一点，应该不会死去。看得出，这应该是两夫妻吧。真的是人有旦夕祸福啊！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是我在朱角拉山亲历的两件事，虽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却给我留下了终身难以忘却的记忆。2017年11月，我因工作变动，到另一个地方去工作，再也不用走那条危险的路了。
　　令人欣慰的是，党和国家对西藏的交通建设十分重视，2016年就投资8亿元资金，在朱角拉山开挖了一条长达8.97公里的隧道，2019年9月26日就正式通车了。听到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我也非常高兴。
　　如今，我已离开了西藏，心中也在默默期待着有一天能重返我的第二故乡，亲自走一下朱角拉山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