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老陈摩托车上的父爱

　　老陈是我对父亲的昵称。因为从小跟他感情好，我喜欢称他为老陈。
　　老陈今年46岁，皮肤黝黑，为了遮住他那零星的白发，隔三差五会自己染个发。毕竟年轻的时候，老陈也是一枚风度翩翩的青年，不管是否外出，总会把皮鞋擦得锃亮。所以即使人到中年，染头发这种面子工程他也绝不会懈怠。
　　记得90年代的时候，农村人大多会买一辆二轮的嘉陵摩托车用于赶集或者走访亲戚。老陈也有一辆，不过，老陈的摩托车更主要的是用来接送我上学。
　　学校就在隔壁村，老陈骑摩托车只需要15分钟，距离不远，但除了农忙季节，老陈每天都会亲自接送。而班上其他大多数同学都是自己走路上学，甚至有的同学家里还没有摩托车，所以每次老陈来接我，都会引来同学们羡慕的目光。
　　一般来说，小时候女儿与父亲的感情会比与母亲的好，我也不例外。在老陈接送我上学的路上，这是我与老陈少有的独处时光。我们会谈论学校食堂打饭的阿姨为什么老是手抖、会埋怨数学老师为什么总爱霸占体育课，也会偷偷抱怨母亲为什么那么爱唠叨、脾气还有点小暴躁，一路说说笑笑。那时候，阳光正好，微风不噪，是我和老陈每天最美好的时刻。
　　上初中的时候，老陈换了辆新摩托，座位更宽敞，速度也更快了。由于我是住宿生，每周回家一次。所以每周一早上7点，老陈会送我去学校，每周五下午四点半，老陈又会准时去接我放学。虽然那时候已经有通往学校的班车，但老陈依旧不放心我独自一人转两次车。
　　老陈的爱，很实在。每周一，他会顺路带我到镇上去吃牛肉面或者炒豆饼；每周五，又会带我去超市买零食，还会偷偷带我去吃平时母亲不让我吃的麻辣烫和臭豆腐。虽然那时我早已过了10岁，但老陈依旧把我当个小孩子。
　　老陈的爱，也很深沉。初二的一次月考，因为发挥失常，一向年级第一的我瞬间掉到了第四名。那时候的我太年轻，之前也太顺利，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周五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偷偷掉眼泪，老陈也不说话，只是时不时透过后视镜来看我。回家后，母亲也很意外地没有追问我的成绩，只是问我周末想吃什么。我知道这都是老陈给母亲交代好的，虽然他不说，但我感受得到。
　　后来，去县里上高中，一个月回来一次，周五放假，周日回学校上晚自习，一个月可以在家待两晚。虽然每次都强调我可以自己回家，但每次老陈都会在镇上等我，然后周日下午再把我送到镇上，一直到我坐上了去县里的班车，老陈才回去。好像接送我上学，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时至今日，我都能清楚地记得，这些年来，不管天气如何恶劣，老陈始终坚持每天接送。雨天，老陈会带上雨衣，他穿大号的，我穿儿童款的；冬天，老陈会用一件超大号军大衣把我从头到脚裹起来。每每路滑的时候，老陈都会用脚撑在路上，轻拧油门，缓缓前行。上学的路很短，但老陈陪伴的时光却很长。近乎十年的接送，老陈的摩托成了我最有安全感和幸福感的地方。
　　直到后来，我在另一个城市上大学了，老陈的摩托才闲下来。但很快，老陈把二轮摩托换成了三轮摩托。40出头的年纪，老陈加入了建材搬运的行业。
　　每天，老陈不仅要负责托运建材，还要将笨重的实木板用他不再宽阔的背板背上去！没有电梯的时候，只能一层一层爬楼梯。有时候二楼，有时候五楼，有时候八楼甚至更高。我知道，现在有很多这样的搬运工，但鲜有老陈这个年纪的人，更多的是五六十岁左右的大叔大爷。老陈跟我讲过，在市场里，有人调侃他为什么这么年轻来做重体力活。老陈一脸骄傲：＂姑娘还在读大学，还没成家呢！＂又有人笑了：＂姑娘可是个‘建设银行’哟！不需要操心的！＂老陈不说话，只是笑笑。
　　看似玩笑的语气里，听得我满脸心疼。很少有人知道，在老陈30岁的时候出过车祸，手术摘掉了一整块脾脏，所以他是不能从事体力劳动的，更别提这种重体力活！
　　我跟着老陈去过一次搬运现场，在二楼。狭小的楼道里，老陈需要小心翼翼地侧几次身才能转过楼梯上的弯道。每爬过一楼，老陈都会大口大口地喘气，停顿几秒歇一会，再往上爬，就这样一直到达顾客家里。放下木板后，老陈手抖得握不住手机，满脸通红，浑身是汗。
　　有时候，老陈一天最多可以挣500块钱。也就意味着，这一天，老陈要背着约一百斤的实木板爬15趟8楼甚至更多。听母亲说，每晚老陈睡着了都会因为身体上的疲软和疼痛不停地哼叫。但是第二天一大早，老陈又会准时去建材市场。我们经常让他多休息，但老陈总说，只有出去了，才有挣钱的机会。
　　老陈今年已经46岁了，在这个行业里已经干了4年，过度的耗费体力已经让岁月在老陈身上留下了痕迹。每次让他退休，他总是说，你还没成家，要给你攒嫁妆，不能让人欺负我姑娘！老陈不太会说话，但这简单的语言却饱含着一个父亲对女儿满满的爱。
　　老陈不是个文化人，也不是个技术工，对他而言，最简单、报酬最高的工作就是卖体力。这种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劳动者很容易受到冷嘲热讽，但我从来不会觉得老陈的工作很丢人，他背起的是木板，撑起的是我们一家三口的蓝天。
　　如果说什么东西让我从小到大印象最深刻，那一定是老陈的摩托。从二轮到三轮，摩托车换了一辆又一辆，我们从村里搬到城里，我从5岁到25岁，老陈也从青年到中年，时光一直流逝，唯有老陈的摩托依旧承载着这份爱。小时候，老陈的摩托是温暖的陪伴。长大后，老陈的摩托是坚强的后盾。而现在，惟愿老陈能被时光温柔以待，外出的日子里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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