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祥在安阳（二）

　　冯玉祥在安阳（二）
　　李恩义
　　四· 摆宴
　　一天安阳的知名官绅和大商户，喜气洋洋地拿着冯玉祥发的大红请柬，到司令部去赴宴。无怪乎他们高兴——能拿到请柬，是一种荣耀，是地位显赫身份高贵的象征。说明自己在安阳的地位非同一般，特别受冯司令的器重，因此这些头面人物特别兴奋，坐在宴会厅，一边品茗着香气四溢的茶水，一边海阔天空地谈天说地，多日不见，一时自然话语多多。那些拿不到请柬的人心里酸溜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恨不得拾一张大红请柬也去凑凑份儿。
　　看看已近中午，大家的谈兴仍然未减，但肚子里却不听使唤起来。心想：冯司令请我们来，让我们喝如此高级的茶，筵席一定是奇珍异味、名贵馔肴。想起这，有的人不由得悄悄流起口水来。一个个一边扯东道西无话找话的乱侃，一边翘首往外瞅，看看上菜的来了没有。
　　这时，只见上菜的服务生，端着托盘来了。从托盘里拿出菜盘子，一个个放到桌子上。大家一看，都傻了眼：除了热炒白菜帮子、凉拌老帮子白菜，就是白萝卜菜，另加粗糁子玉米面窝窝头。这些社会名流平时都是吃惯了珍馐厚味，大米白面的主儿，谁能吃得下这等饭菜！不由得一个个皱起眉来。
　　这时冯玉祥左手端着同样的饭菜，右手拿着筷子，手掌心里用三根指头扣着黄窝窝头来到筵席间，看着这些乡绅老板不动筷儿，说道：＂怎么？吃不下！？本司令每顿吃的也是这样的菜。＂说着大口咬了一口窝窝头，一边咀嚼，一边把老帮子白菜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继续说道：＂实不相瞒，部队缺饷了。今天把大家召集来，是要大家捐饷支持革命的。如果不捐也可以，士兵没了饷银，我可管不住，到时别怪本司令治军不严。＂
　　到这时，大家方才明白冯玉祥请客的真正目的，是要大家捐饷的——原来冯司令摆的是鸿门宴啊。乡绅和商户们听了冯玉祥的话，个个如张飞逮老鼠——大眼瞪小眼，不住的卜嗒嘴。他们心里明镜似地：自古＂栽不死的葱，饿不死的兵＂，那当兵要真抢一家伙，就够喝一壶的。人在房檐下不得不低头 ，如若抵触，还不如做个明白人呢。 这些人哪个不是头脑机灵的人，于是连声附和：＂行，行。冯将军号召，哪有不从之理！支持革命是应尽之分。＂
　　一个中等商户报出了自己捐的款项：＂我拿三万。＂一些同等商户见有人起头 ，也报出了三万的价码。大一些的商户见实力比自己小的还拿三万，只能再多一些：＂我拿四万。＂安阳有名的大户也只能拿五万以上了。大家一个个报出了自己要捐的钱，冯玉祥早吩咐秘书们记了下来。就这样安阳这些头面人物就是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也不敢明示，只得咬着牙拿出大洋来。于是部队很快就凑够了军饷。
　　五· 遵店规
　　为了繁荣安阳的经济，稳定民心，冯玉祥一到安阳就颁布了军纪令，约法三章，其中有不欺商户；遵守店规；所有军人一律在商店柜台外与商户平等交易，违者杀头，绝不留情！
　　这天冯玉祥带卫兵在大街上巡视，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家店铺里传出来。他和卫兵紧走了几步，赶到店门口，发现一营长和他的太太在柜台里一会儿拿起这匹绸缎摸摸，又与另一匹比一比，一会儿又放下这匹，拿起另一匹比看，还一边评论，与老板讨价还价，神情十分专注。夫妻二人的心思完全沉醉于这匹绸缎上，以至于外边有什么人都没在意。正在兴头上，忽听一声断喝：＂张营长，为啥进入老板柜台里边？＂
　　这一断喝，吓醒了张营长。扭头一看是冯司令，扔下绸缎，急忙拉着夫人跑出柜台，向冯玉祥立正敬礼：＂报告司令，本人知罪。＂
　　卫兵带走了张营长，把他交到军法处。军事法官问张营长：＂知道犯什么法了吗？＂
　　＂不该进商户的柜台，违反了军令。＂
　　＂怎么办？＂
　　＂按律杀头.＂
　　冯玉祥心里很难受，张营长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怎么旧军阀的恶习还没改掉呢？他真有点恨铁不成钢。转念一想：军中无戏言呀，要不怎能令行禁止呢？对不起了，兄弟！当天下午，那张营长果然被处死在鼓楼下，并张贴了布告，宣示了张营长的罪行，以儆效尤。从此，那种欺压百姓，强买物品，蛮横不讲理的军阀作风大为改观。
　　六·整军纪
　　在安阳中山街北头，一个小贩摆个凉粉摊儿卖凉粉，勉强用来养家糊口。这天有两个士兵来到凉粉摊儿前，对着小贩大声嚷嚷道：＂老头！给老子弄两碗凉粉。＂
　　小贩一看是两个当兵的，不敢怠慢，忙应承着：＂好哩——长官，马上就好。＂
　　这两个当兵的不等让座，早一屁股坐到小桌儿前。小贩手脚麻利，把两碗凉粉放到了士兵面前。两人一边吃一边说：＂嗯，味道还不错。＂很快这两个士兵就风卷残云，然后站起来离开座位就往外走——看来没有一点付钱的意思。
　　卖凉粉的老头儿说：＂长官，结结账吧.＂
　　两个士兵瞪了眼：＂什么？老子为你们打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别说两碗凉粉。知道吗？老子吃东西从来不拿钱！＂
　　老头央求道：＂长官，俺是小本生意，担不起这样吃。这不，刚才你们当兵的吃了就没给钱，俺不赔本了吗？＂
　　＂妈的，他不给你钱，你就要老子的钱吗？＂
　　那两个当兵的，不管老头儿的哀求，径直往外走。老头急了,追上去嘟囔道：＂吃东西拿钱是天经地义的事，长官，行行好吧。＂老头哀求道。
　　两人见老头如此不识时务，威胁道：＂老混蛋！你再跟着，看不揍你。＂小贩却没有退让，继续跟着。两个当兵的一看老头儿还跟着他们，更来气了，不由分说，煽了老头一记耳光，又一拳把老头打趴在地；另一士兵上去一脚，踢得老头直叫唤。这老头脾气也倔强，从地上爬起来，索性扔下摊子，一瘸一拐地手捂着被煽红的脸，下巴上的血也不擦，一直跟着两个士兵来到东大街营地，要进部队营地评评理。
　　部队营地岂是老百姓的去处?把门的士兵不让进，老头一边哭诉，一边硬要闯门岗，一口声的要找当官的诉诉苦。
　　不想这吵嚷声惊动了冯玉祥，冯玉祥派人把卖凉粉的小贩请了进来，问情况。这老头儿不认得冯玉祥，撩起裤腿，露出被踢青的小腿，又指着脸上的血迹，只管一一让长官看。一边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冯玉祥听完小贩的话说：＂此事当真？要是诬赖了我们的士兵是要杀头的。＂
　　小贩指着天发誓说：＂长官，老天爷在上，我要有一句瞎话，让雷劈了我，你们随便砍我的头！＂
　　冯玉祥说：＂你可认得那两个人？＂
　　＂扒了皮，我也认得他俩。＂老头儿气愤地说。
　　冯玉祥命人传令，这个院子里的所有军人立刻集合，让老头儿指认。军人站好队，老头儿也不怯场，一一撒①过去，很快找到了一个士兵，＂就是他。＂老头儿用手一指。
　　＂出列！＂随着一声令下，那士兵乖乖走了出来。
　　老头儿继续找另一个，只见那士兵站在后排，低着头，把帽檐儿拉得低低的遮着眼，不敢正眼看前边。＂在后边。＂老头儿一指。士兵们＂唰＂的一下头扭了过去。
　　＂出列！＂只见那士兵走出来。
　　冯玉祥说：＂是你们两个吃了人家的凉粉不给钱，还打人？＂
　　那两个士兵低着头小声说：＂没有。＂却没有了底气。冯玉祥厉声喝道：＂你们敢说没有？＂那两个士兵不吭声了。然后扭头对小贩说：＂我现在就验证，如果没有吃凉粉，我砍你的头！＂
　　老头儿斩钉截铁地说：＂绝对没错，长官。＂
　　冯玉祥命执法官：＂验证!＂
　　执法官上前扒开那两人的上衣，对着肚子就是一刀，肠胃里流出血和凉粉一样的东西。
　　冯玉祥对老头儿说：＂你走吧，没你的事了。＂
　　冯玉祥这时十分严肃地对大家训话道：＂如果谁再欺压百姓，他们二人就是例子！＂
　　经过这样不断整肃，虽然方式不乏残忍，冯玉祥部队的旧军阀恶习，渐渐得到了改观，一个崭新的部队出现在人们面前。
　　注释：①撒，用眼看过去
　　讲述者 ：桑庚乙 ， 1935年生， 安阳市鱼市街35号， 小学 ， 安阳市申达铁路器材厂办公室主任 。
　　采录整理者：李恩义 ，1947年1月8日生 南乐县谷金楼乡， 大专， 德隆公司干部 。
　　采录时间 ：1995年6月5日
　　采录地点 ：安阳市南大街鼓楼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