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维新后,日本国力迅猛发展,一跃成为亚洲第一强国。 但骨子里的军国主义思想,让其发展成了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国家。 1931年,日本向中国发动了蓄谋已久的侵略战争,迅速占领东北大片土地,并在此设立伪满洲国。1936年4月,日本关东军掀起了移民侵略的狂潮,他们通过一项决议,制定了"满洲农业移民百万户移住计划"。该计划拟定从东北圈出一大块土地,用来分批接收500万日本移民,这些人都是日本的底层贫民,被称为"日本开拓团"。 当时从日本移民过来的人,都会得到补偿,每户分得一栋房子,300亩田地,还有粮食和牲畜等等。这些本就穷困潦倒的日本农民,在关东军的蛊惑下,自发加入队伍,有些甚至"举村"搬迁。 中岛幼八和他的父母,在关东军蛊惑下,全家来到中国牡丹江宁安县落户。 1945年日本战败,这些开拓团的成员,被日本关东军无情地抛弃,流离失所。当年冬天,天气特别寒冷,食物紧缺,加上传染病,很多人无法忍受饥寒交迫,而选择自杀。最可怜的是这些年幼无知的孩子,他们被送给当地的百姓抚养,这似乎成了父母为孩子留下的唯一活路。 中岛幼八也是这些遗孤中的一员。因为寒冷没有食物,妹妹刚出生便没了,被征兵入伍的爸爸也迟迟不归。幼小的中岛瘦得皮包骨头,妈妈担心他会饿死,含泪将他托付给当地一商贩,拜托他为孩子找户好人家。 失去孩子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她深知日军犯下的罪行,不奢求他们能对孩子关怀备至,只希望赏口饭吃,让他能够活下去。 中国人大都心存善念,一位名叫孙振琴的农妇好心收留了他。虽然知道是日本兵的孩子,但孙振琴并未因此而带有偏见,反而给予了母亲般的关爱。 中岛刚来时身体很不好,长期饥饿已经奄奄一息,中岛无法正常进食,孙振琴就把食物嚼碎了喂给他;中岛消化不好,孙振琴每天早上都为他轻揉肿胀的肚子,寸步不离,直到他的身体慢慢恢复。 因为养父姓陈,孙振琴为他取了个中国名字陈庆和,小名来福。从此,中岛便在这个新家安顿了下来,孙振琴也对这个新儿子颇为喜欢,两人慢慢产生了母子之情。 1946年,中岛的母亲接到了遣返通知。但留下儿子一个人返回日本,她实在不甘心。因此她找到孙振琴,决定要带儿子一起走。 然而此时的中岛,已经对新妈妈有了感情,他在这里很快乐。相反,生母留给他的印象却是苦寒和抛弃,中岛死活不肯走,最后生母只能无奈地离开。 看着女人落寞的身影,孙振琴满怀愧疚!唯有把中岛照顾得更好,才能稍稍缓解她心头的歉意。 13年时间里,中岛和孙振琴待在一起,经历了三位养父。第一个养父陈玉贵,是个地地道道的东北农民,为人和善,好两口小酒,他早已将中岛当亲儿子看待,关爱有加。可惜中岛8岁那年,陈玉贵意外被疯狗咬伤,不幸去世,临终前特意嘱咐孙振琴改嫁,并好好照顾中岛。 为了给中岛一个完整的家庭,孙振琴嫁给了同村的农民。第二位养父名叫李希文。中岛因此把陈姓,改成了李姓,名叫李成林。虽然日子依然过得清贫,但这段岁月,却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中岛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日本人,而且还是日本兵的后代,但这并不影响他得到自由和关爱,上山放牛、下河抓鱼、树荫乘凉、打陀螺、坐冰车,成了他此生无法磨灭的记忆。 13岁那年,生母寄来信件,希望中岛能返回日本跟她一起生活。不成想,面对生育她的母亲,中岛反应异常激烈,生怕自己被人抢走。这个年纪他已朦胧懂事,明白日本是凶恶的侵略者,嚎叫着自己不是日本人,一把火把生母寄来的照片全都烧掉。每当这时,孙振琴就忍不住流泪,内心愧疚感无以言表。 唯有让孩子过得更好,才能稍作心安! 很快中岛小学毕业了,没有考上中学的他,让孙振琴心急如焚。那个年代没有考上学校,意味着前途渺茫,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不是孙振琴想要看到的。 为了让他有个好前程,从不出远门的孙振琴,带着中岛跋涉了几十里山路,为他找到第三位养父赵树森。赵树森是林场里的厨师,当时的林场待遇很好,孙振琴希望中岛能在这里谋一份"金饭碗"。在和赵树森领完证后不久,孙振琴便独自回到老家,和第二任丈夫一起过日子。这段"搭伙"式婚姻,让中岛由原来的农业户口转入了林业局,名字也因此改成了赵成林,从此他的命运彻底被改变。 赵树森也知道孙振琴在利用自己,但他还是对中岛特别疼爱。农村里出来的孩子,有时候很自卑,赵父就会鼓励他,世界那么大,应该多出去走走。他带着中岛一起旅行、看电影、吃嚼咕(东北话料理)、到动物园看老虎,这些对于中岛来说,简直不可想象,犹如天堂一般的生活。 赵树森的出现,为中岛打开了一个新奇的世界。春天他会摘野菜,做美食给中岛吃。冬天,他们会一起在雪地里玩耍。在中岛的记忆中,赵父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 在赵父的安排下,中岛继续开始上学,也就在这时,他遇见了人生中的恩师梁志杰。梁志杰给他讲述了日本的真实情况,以及中日之间的关系,并告诉他:"你的生母需要你,中日两国之间的友谊也需要你。"最终在梁老师的开导下,中岛决定返回日本。 当中岛提出,要去哈尔滨联系返日的事宜时,赵父没有阻,拦,决心尽最大努力,帮孩子实现心愿,似乎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临行前赵树森很平静,他没有回头,只是嘱咐中岛注意安全,不成想这一去便是永别。 1958年7月23日,16岁的中岛回到了日本,早已等在港口的生母,一把抱住他泪如雨下,两人久久没有说话, 却能感受到血浓于水的亲情。 此时,她的生母已经改嫁,周遭的一切都很陌生。习惯中国生活的中岛很不适应,语言不通、文化差异、饮食有别,他不喜欢吃生鱼片,却唯独忘不了东北的大葱蘸大酱。人生路途,突然间换了轨迹,此间的酸楚,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身在日本,中岛幼八时常给养父母和梁老师写信,不过到1966年打了最后一通电话后,养母就没了音讯。殊不知,养母一直惦记着他这个日本孩子,为了等待他,孙振琴每一天都是煎熬。 心中的怨言,谁又能都读懂。他曾怨恨过亲生父母,是他们造成的背井离乡,是他们的无情抛弃。也曾埋怨过养母,为何后来一点音讯都没有,都不来联系他,不来找他。 但他其实心里都清楚,自己只是时代洪流中的一粒尘埃,战争造就了矛盾,让他活在矛盾之中,长的是中国人的肉,流的却是日本人的血。 中岛始终没有忘记梁老师的嘱托,毕业后放弃高薪工作,加入了中日友好协会,成为一名中文翻译,并为此奋斗终生。 他此生最大的遗憾是回国时,来不及和养母告别,这一走竟成永别。 1987年,中岛幼八得偿所愿再次回到黑龙江,为养母和第二任养父合葬。在养父母坟前,已是中年的中岛幼八,跪地痛哭:爸妈我回来了,哭得像个孩子。 2015年,年近古稀的中岛幼八,再次回到中国祭拜养父养母。并带来了他的自传,书名《何有此生》,没有善良的中国人,包括他在内的4000多名日本遗孤,将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