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说这个岛发展起来就是很大胜利，今天人们在这里看到深圳当年创业的样子

　　在很多人印象中，海南只是碧海蓝天、椰风海韵的度假胜地。
　　但在中国改革开放的进程中，海南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上世纪80年代，中国设立的5个经济特区中，海南是面积最大的一个。2013年，国内首个自贸试验区在上海设立。之后，开放程度更高的自贸港建设提上议事日程。
　　2018年4月13日，在庆祝海南建省办经济特区30周年之际，习近平总书记郑重宣布，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落地海南。
　　从此，海南迎来高光时刻。
　　海口综合保税区红酒展示厅
　　开放探索
　　4月的海南，海风猎猎，浪激潮涌。
　　从海口到琼海、三亚，一路向南，热度也不断上升——各类园区拔地而起，各处工地一派繁忙，从各地汇聚而来的人才兴奋地介绍着海南的一切。
　　潮起海之南，逐梦自贸港。这个随处可见的标语，揭示了这些变化的原因。
　　海南地处祖国的最南端。古代，这个边陲小岛一度成为＂流放岛＂。海口市中心的五公祠中，还纪念着5位唐宋时期被贬至琼州的贤臣名相。改革开放后，海南以其独有的气候和地理条件，向＂旅游岛＂＂开放岛＂迈进。
　　1984年，邓小平在视察深圳、珠海、厦门经济特区后提出：＂我们还要开发海南岛，如果能把海南岛的经济迅速发展起来，那就是很大的胜利。＂1987年，邓小平会见外宾时说：＂我们正在搞一个更大的特区，这就是海南岛经济特区＂＂海南岛好好发展起来，是很了不起的＂。
　　1988年4月，海南脱离广东，单独建省，全岛划为经济特区。
　　然而，底子薄、基础差，一直困扰着海南发展。一些＂老海南＂回忆，那时候，海南连国有企业都是小作坊式，主要是些橡胶加工厂、椰子水加工厂、火柴加工厂。
　　打破僵局，唯有改革。海南推出了不少力度很大的改革。比如，建省当年，海南就率先提出股份制改革，并得到了中央的支持。国务院同意海南＂积极推行股份制，可以向本企业职工和社会上发行股票＂。
　　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院长迟福林是这一改革的倡导者，也亲历了改革引发的巨大争议。曾有人在省政府会议上提出，拿社会的钱来搞股份制，不是化公为私吗？但迟福林回应说：＂用社会集资的钱来推动海南建设，海南严重缺钱的情况下只能这么办，这不叫化公为私，应该叫化私为公!＂
　　股份制改革，本质上是一种开放，让各路资本可以分享企业所有权。这一创新，让海南企业可以借助岛外资金加速壮大。
　　＂海南建省33年来，有过3次历史性机遇。＂迟福林说，第一次是1988年办经济特区；第二次是2010年建设国际旅游岛；第三次是建设自由贸易港。＂前两次机遇受制于基础设施和产业发展薄弱，但第三次机遇正逢其时，海南必须要抓住！＂
　　海南三亚崖州湾科技城月亮岛配套工程施工现场。 新华社
　　海南对发展的渴望，让海南省商务厅厅长陈希感受颇深。他参与了上海自贸区的初创，这两年又投身海南自贸港建设。＂在海南工作强度很高，每天不忙到夜里10点、11点回不了家，大量的制度创新和改革任务需要推进。＂
　　为了适应自贸港建设要求，省政府的委办局纷纷调整处室职能，优化干部结构，有闯劲的年轻干部被重用，在改革一线＂挑大梁＂。＂这就好比一辆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要一边开一边换零件，而且油门不能松，速度不能慢。＂
　　在自贸港新设的一些重点园区，由于人员还未配齐，常常是一个人负责一大摊工作，周末加班是常态。＂很多人说，在海南看到了当年深圳创业时的样子。＂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何建设自贸港3年间，海南展现出了惊人的爆发力——
　　3年来，海南新增市场主体76.3万户，超过过去30年的总和；实际利用外资连续3年翻番，超过过去30年实际使用外资总量的一半；引进人才23.3万人，同口径增长675%……
　　产业重塑
　　吕玉平是隆平生物技术（海南）有限公司总经理，2018年第一次来到崖州湾时，第一印象是＂路太差，晚上黑灯瞎火＂，走进园区，眼前只看到一些毛坯房。
　　来三亚之前，北京邀请过他，那里有中国最丰富的高校、科研院所资源，离国家部委也近，但玉米每年只能产出一季。深圳也向他抛出过橄榄枝，还提供5000万元扶持资金，但那里也不是最适宜玉米生长的地方。
　　唯有三亚，一年能产三季玉米。隆平生物选择了三亚，并将纪录改写为＂一年四季＂。
　　玉米育种专家在三亚南繁育种基地观察玉米生长情况。 新华社
　　海南不仅是农业大省，还对全国农业具有战略意义：让中国人饭碗＂扑扑满＂的南繁育制种基地就在这里。得益于特有的气候条件，育种周期可缩短一半。
　　每年，全国各地7000多位科技专家像候鸟一样来到海南，但海南开心不起来：由于缺乏成果转化、规模化生产以及分子检测等条件，科研人员在海南育出种子就离开了，留不下什么。在海南自贸港11个重点园区中，崖州湾科技城主攻种业和深海产业，就是想改变现状。三亚崖州湾科技城管理局专职副书记童立艳介绍说，海南搭建了南繁公共实验服务平台，建成了新品种测试、种子质量认证等一批实验室，还在打造全球动植物种质资源引进中转基地，希望为种业发展提供更好的环境。
　　吕玉平亲眼见证了崖州湾的变化：晚上亮灯多了，新园区拔地而起。全国前十强种业龙头中的8家都来了。吕玉平带领40人的科研团队常驻三亚。＂我们都是新海南人，我们要在这里冲刺科创板！＂
　　在很长时间里，海南困惑于要发展什么产业。显然，转口贸易和加工制造不是方向，要瞄准旅游业、现代服务业、高新技术产业。实现这些，不能只靠生态环境，还要把政策环境和营商环境变成自己的王牌。
　　在政策环境方面，海南有全国最低的企业税负：鼓励类企业可享受15%的企业所得税，高端人才享受最高15%的个人所得税。在营商环境方面，海南推出了＂极简审批＂等一批改革措施。
　　海南中央商务区。 孟群舒 摄
　　去年6月挂牌的三亚中央商务区，也是自贸港重点园区之一，目标是发展总部经济、现代商贸、金融服务、邮轮游艇等产业。过去，这些产业有些可望而不可即，如今正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
　　三亚中央商务区管理局副局长陈默介绍说，商务区新增企业约1200家，其中世界500强14家。
　　商务区里，中粮·三亚大悦中心和申亚东岸CBD项目正加快建设。前者是央企，深耕三亚近30年，项目负责人康令对园区的＂特别极简审批＂制度印象深刻：＂我们在商务区的四期项目要办规划许可，工作人员加班到晚上9点多办出来，就为了让企业睡个安稳觉。＂后者，是一家上海企业。上海申亚投资控股集团在沪琼两地打拼33年，三亚的可喜变化让申亚执行董事李瑛珺信心满满。
　　商务区内的凤凰海岸，每天10时，都会迎来千帆出海、游艇成群的壮丽时刻。这里将打造游艇综合交易平台、游艇公共泊位码头。从事游艇产业的胡笑铭说，游艇可以像汽车一样，成为普通家庭的耐用消费品。
　　3年里，海南的产业投资占比从不到40%上升为超过60%，海南开始摆脱对房地产的依赖，这对海南的意义很不一般。
　　袁隆生物实验室的袁隆平题词。 舒抒 摄
　　＂奋斗不息，创新不止。＂隆平生物实验室墙上，袁隆平院士的这幅题字，形容当下的海南亦很贴切：新老海南人奋斗不息，自贸港建设创新不止。
　　消费回流
　　海南的干部们常说：我们不能挖外省的存量，而是要寻求增量。＂不能从左口袋搬到右口袋，搬的过程中还跑冒滴漏。＂
　　海南瞄准的增量，是这样一组数字：中国人平均每年贡献了1万亿元的境外购物消费，有80万境外就医人群，80万海外留学大军。
　　让原先在海外的消费回流，成为海南的突破口。这当中，免税消费风头最劲。
　　三亚国际免税城
　　根据海南推出离岛免税政策，只要有离岛记录，即可享受每年每人10万元的免税购物额。位于海棠湾的三亚国际免税城是游客必去的打卡地。在旅游旺季，每天上午商场外都站满了等待开门的顾客。去年，这里成为全球零售商业综合体销售额冠军。
　　此前，国内曾对免税经济多有顾虑，但借助自贸港建设的东风，解放思想、加速发展成为共识。
　　＂失去可能是另外一种得到。＂在中旅集团中免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高绪江看来，＂对国家来说，这笔账不难算，失去一个苹果，可能得到一个西瓜，甚至一筐西瓜。＂
　　在国家部委支持下，去年7月，海南离岛免税额度从每年每人3万元提高到10万元，免税商品种类从38类增加到45种。去年大批游客来到海南购物，全年离岛免税购物总额超300亿元，今年预计将超过600亿元。
　　＂很多消费者一次购物就顶到10万元的天花板，额度还嫌不够。＂高绪江告诉记者，海外消费回流势头很猛，海南免税行业发展不可限量，还可带动旅游等产业发展。
　　显然，中国消费者涌向哪里，哪里就会成为全球第一。目前，中免集团和多家企业都在加紧引进更多的免税商品。
　　境外医疗消费回流，是海南找到的另一个切入点。
　　国内一些癌症和罕见病患者，过去不得不花费重金去国外，寻找那些尚未在国内上市的创新药，作为挽救生命的＂救命药＂。瞄准这一需求，海南在博鳌设立了乐城国际医疗旅游先行区，借助自贸港先行先试政策，打造出内地唯一可使用未在国内上市的国际创新药械的地方，为中国人大病不出国提供了选择方案。
　　乐城先行区管理局新任副局长吕小蕾介绍说，进入乐城先行区的国际创新药械达135种，12家医疗机构已开业运营，引进院士专家团队51个，初步实现医疗技术、设备、药品与国际先进水平＂三同步＂。
　　这方面的案例很多。2020年5月，抗肿瘤新药瑞派替尼在美国上市。两个月后，一位胃肠道间质瘤的患者在乐城服下新药。而乐城最具特色的眼科和耳科，仅特许进口人工耳蜗手术，就完成了500余例。
　　一端连着全球最前沿的医疗技术、设备、药品，一端连着庞大的国内医疗消费市场，让乐城先行区优势明显。吕小蕾透露，去年来乐城就医消费和诊疗的患者达到8万人次，特许药械使用量达1.7亿元，同比增长了6倍。
　　不仅如此，乐城还有一系列创新，诸如常年设置海外创新药展示，推出首个特种药品费用补偿型医疗保险，开展＂真实世界临床数据应用研究＂等。这些探索，让医疗成为自贸港建设中突破最大的领域之一。
　　如果国内循环和国际循环是一个＂8＂字形，海南就在这个＂8＂字形的交汇点上——海南省委书记沈晓明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这样形容。坐拥独特的自然禀赋，秉坚持走对内对外开放的道路，海南在新发展格局中找准了定位，正在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新路。
　　解放思想、敢闯敢试、大胆创新，海南朝着2025年自贸港＂封关＂的节点稳步迈进。无数个体在海南逐梦的过程，将凝练为＂自贸港精神＂，它正变得日渐清晰，并将对海南的未来产生深远影响。
　　栏目主编：张骏 题图来源：新华社 图片编辑：雍凯 本文未署名图片均为王清彬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