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制造能否成为下一个中国制造？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 | 周天财经，作者 | 露露
　　公元前 111 年，汉武帝灭南越国，并在今越南北部地方设立交趾、九真、日南三郡，派出「职业经理人」实施直接管理。自此，越南被纳入中华文化圈和中央政府的统治，就断断续续延续到中国明代，跨越了千年时空。
　　越南叙事中的三段北属时期（作为中国领土），基本上都在中国的汉、唐盛世，其后主掌中华帝国的满蒙北方民族，都对这片南方炎热瘴气之地兴趣不大。
　　但今天，这一近邻正在发生一系列急剧的变化，不能不引起我们的关注和研究，方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比如，在刚刚过去的 2021 年，越南不仅全年进出口贸易额创历史新高，股市涨幅更是领跑全球，越南指数涨幅达到了 133.35%，其在点数、流动性和新开账户上创下前所未有的新纪录，而排在第二位的阿根廷 MERV 指数涨幅仅为63% ，涨幅不及越南指数一半。
　　越南指数涨幅2021全年增长133%，数据来源：Wind资讯
　　与此同时，物价却异常稳定，在全球通胀的大背景下，其通胀率仅为 1.8%，是上涨幅度最小的几个经济体，可谓「稳中向好」。微博上，有不少经济类研究的学者在惊呼，是时候需要好好研究我们的近邻了。
　　除了文化习俗相近，越南的制度及发展路线，长期以来也在参照中国路线。越战后，在胡志明领导下，越南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而在中国改革开放后，越南也以此为范本在 1986 年组织起「革新开放」，成为世界供应链体系的一员。
　　从过去到现在，越南北部，可以说是中华文化的「溢出」，闪耀着小中华的身影，而现在，越南制造又似乎在成为中国制造的「平替」，被寄予厚望。
　　在中国成为「世界工厂」之后，越南的发展路径也有迹可循，一座座越南工厂正在拔地而起，「越南制造」也开始风靡世界……到最近一两年，甚至有一些越南供应链替代论、产业威胁论开始在坊间出现。这个富有年轻劳动力的邻国，在世界产业中处于怎样的环节，真实产业地位和状况到底如何，是值得我们研究的一个话题。
　　01「摸着中国过河」的越南制造业
　　越南「抄作业」无疑是成功的。
　　与改革开放赋予中国辉煌成就一样，越南「革新开放」不到 40 年，越南 GDP 就从 263.37 亿美元跃升到 2020 年的 2711.58 亿。可以说越南正在创造经济奇迹。
　　但奇迹仍有待完成，尽管越南 GDP 增长瞩目，但从越南工业增加值占 GDP 33.72% 的比重来看，越南的产业结构仍在从以农业为主向现代化工业为主过渡。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看现今的越南正如看 30 年前的中国。
　　与中国一度依赖过的劳动密集产业类似，目前产品加工、组装、纺织等产业，仍是越南制造业的主力军。据 2020 年 WTO 数据显示，2020 年越南出口纺织品服装 390 亿美元，排名世界第六。
　　因此，这个土地面积约等于中国云南省，却创造了 10 倍 GDP 增长的国家，一定意义上已经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在带来 GDP 上升的同时，又引来了国际资本的注视。
　　近几年，可以说越南与全球供应链的关系相当不错。一方面与东南亚各国结成东盟，得到了中日韩等亚洲经济强国的重视，先后与日本、韩国、欧盟等地区签订 FTA（自由贸易协定），其中，日本在 2015 年签署的 FTA 中承诺 10 年内将 94% 税目税率降至零，极大降低了越南国际贸易成本。同时越南又与欧盟、美国关系密切，在美越日益火热的贸易中，达成了美国驻越大使丹尼尔所说的 ——「有史以来最牢固的伙伴关系」。
　　越南左右逢源的策略使得国际产业持续迁入越南。
　　最为典型的是，三星和耐克的部分产业搬离中国，拥抱越南工厂。2019 年三星关掉最后一个惠州手机工厂之后，将几乎所有在中国的手机产能都搬到了越南，三星还计划到 2022 年前，在越南工厂新增 3 条可折叠 OLED 模组生产线。
　　耐克也将目前三分之一的服装和 50% 的鞋类搬到越南生产，继三星、耐克之后，优衣库、阿迪、HM 等国际连锁品牌也将自家工厂搬至越南。
　　对于一些国际品牌来说，越南已经成了中国制造之后的第一生产基地。
　　首先也是最为关键的，越南的大量廉价劳动力，才是真正让产业巨头着迷的地方。根据 Vietnam briefing 网站数据显示，越南北部最低工资大概在 180 美元左右，而许多胡志明一线工人的工资大概在 2000 元左右。仅是中国一线城市工人收入的 12、13 左右。
　　人口年轻则是越南被产业资本所青睐的另一个特质。1.94 的生育率以及 15-65 岁劳动年龄人口占比 69.3% 的年龄结构，意味着在越南 9000 多万人口中，有 6500 万左右是劳动人口，同时也意味着越南市场年轻的消费潜力。
　　借此，电商等互联网企业也将越南划入自己的版图区域。2020 年越南的 B2C 模式营收额为 118 亿美元，增长 18%，是亚太地区中跨境电子商务发展速度最快的国家。该区域电子商务交易额占全球的平均比重年均增长率为 37.7%，比 2016-2020 年阶段全球平均水平高出 27.4%。
　　02 受到挑战的越南制造
　　就在形势一片大好之时，越南遭遇新冠疫情，尽管越南采取了严格的限制措施，但形势没有扭转，导致数百万工人停工。
　　胡志明市作为越南三大重点经济区之一，2020 年暂停营业的企业数量超过 1.2 万家，与 2019 年同期相比增长 25.7%。牵一发而动全身，由于越南在全球供应链中日益重要的地位，很多跨国品牌遭受「暴击」。
　　阿迪、耐克这样的服饰品牌因越南工厂的停摆面临着停售的危机，苹果也因为 iPhone13 的相机模块组件在越南组装，不仅被迫延长交付期，还将 9000 万的销售目标调整为 8000 万。而三星由于之前将生产筹码几乎全都放在越南的行为，直接导致其手机的产量下降一半。
　　疫情黑天鹅，让这些品牌又不得不将生产再放回疫情控制得当的中国。
　　「一位首席执行官告诉我，他花 6 年时间在越南构建的供应链在短短 6 天里毁灭。想到大家曾千方百计离开中国，但如今能够买到商品的一个地方恰恰是中国——真是疯了，大家像是在坐过山车。」据美国石英财经网报道，鞋靴及配饰行业的设计师品牌公司首席执行官罗杰·罗林斯这样说道。
　　这也证明了，如北京大学史学博士，外交学院教授施展老师所说的一样，制造业向越南的所谓「转移」实际上是中国供应链的「溢出」，而非「替代」。
　　这种溢出表现，其实更像是中国企业向越南的企业出海、人才出海。
　　比如，为 UNIQLO、PUMA 代工的中国运动服饰制造商——浙江健盛，早在 2019 年就在越南投下 5 个亿开设越南工厂。而在人才出海层面，如今 Nike、阿迪等在越南的工厂中活跃着大量「中国干部」，原因是越南技术、管理能力和中国差距太远，只能请极富经验的中国干部来现场担任技术指导、中层管理。
　　越南制造，反而成就了一种中国制造业人才的大规模出口。
　　除了中高端人才缺失，越南基层工人也在流失。越南公安部预计，胡志明市有超过 200 万人逃离返乡，并且不想再回到城市打工。显然，疫情只是导火索，背后的真正原因其实是越南薪资过低造成的累积后果。
　　资本看中越南的原因无非是这里劳动力低廉，而这些进城打工的越南人同样也抱着生活变得更好、挣更多钱的希望。在没有疫情时，这种冲突还不算明显，但是疫情加剧，工人没有收入来源后，高物价、高房租就会成为负担，导致劳动力流失。
　　可以看到越南面临的挑战不止一项，一次疫情让越南看到了经济快速发展的 B 面：基础不稳，没有持续的产业升级，更可能是一座摇摇欲坠的空中楼阁。
　　03 越南制造的弱点是什么
　　笔者曾在 2019 年前往越南旅行，当时越南留下的印象就是：美丽的海边、拉胯的交通、遍地的摩托。由于铁路覆盖地区不全面，从胡志明到美奈 200 公里路途，我花了十几个小时，从汽车转绿皮火车再转长途巴士，可以说是现实版人在囧途。
　　基础交通建设并不完备的越南，却有着不低的物价。比如在其大城市胡志明市，一份牛肉米粉售价约合 12 元人民币，若是一顿海鲜，人均也要 150 元人民币，房屋总价也普遍达到了百万人民币的级别。这样的物价对外来务工的人来说很难承受，也很难攒下财富。这也是解封之后，工人纷纷回老家的原因——在大城市，同样的生活要付出更高成本。
　　这种不平衡的状态，归根结底是缺乏深层的教育和长远产业布局来支撑城市发展的野望。
　　在教育层面，越南 21 年前才基本实现普及小学义务教育目标，2001 年才开始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也就是说如今工厂的打工人大多为小学文化，因此成熟管理者只能从经验更丰富的中国工厂借调。同时，越南员工能力也难以从事技术复杂工作，投资到越南的产业也多为产业链末端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所以在越南工业化进程中，仅有人口红利，产业层次和产品附加值较低，最终导致产业升级困难重重。
　　在产业分布层面，越南有着类似中国东部沿海地区的带状空间产业布局 --- 越南三大重点经济区分布在胡志明市地区、河内市地区以及岘港市地区，且呈现南北强中间弱的特征，而中国东部沿海地区则是以长三角地区为主核心，环渤海地区、海西地区为次核心的「遍地开花」的分布特征。
　　越南国土面积狭长，经济区也呈带状分布
　　由于越南中部的发展区域受限，造成了南北两头不能形成灵活性更强的产业互动，同时在面临突发状况时无法及时调整，交通受限于低效的运输困境。同时这种两头重中间轻的「杠铃式」分布也使得大量产业集中于大城市周围，却难以为其他中小城市带来整合效应。
　　基础建设所带来的发展不平衡，才是越南实现制造业强国梦想的阻碍。况且，人口红利会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而减弱，在人工成本跟随经济发展上涨后，资本会迅速转移到下一个「人多钱少」地区。
　　越南学到了中国制造业起步阶段的模式，却没有领略到要跟上人才强国、技术立国的精髓。
　　正所谓，低端制造业的基础是成本，高端制造业的基础是技术，越南在制造业中缺乏核心技术力量的事实提醒着我们，低价劳动力、地缘优势与政策只是从风而靡，只有不断提升「智造」水平，依靠核心科技占据产业链关键环节，不断突破卡脖子技术，才能在国际市场上拥有更多的选择权。
　　这一点，中国已经想清楚了。随着「一带一路」和中国 - 中南半岛经济走廊从倡议共识转入实质建设阶段，中国逐渐将低端制造业转移至越南工业区发展，利用越南低价劳动力的同时，也意味着能腾出更多空间、人力物力在攻克「卡脖子」的前沿技术上。
　　因此，越南制造，是国际分工加深的一种体现，同时，也是中国向中高端市场迈进的一种外溢现象。
　　参考资料:
　　「1」中国、越南历年GDP数据比较，快易理财网
　　「2」越南融入全球供应链之路越走越宽广，驻胡志明市总领事馆经济商务处
　　「3」越南疫情推动制造业重回中国，国际司
　　「4」耐克停产、iphone13缺货，210万越南工人出逃：宁愿种地放牛也不打工，时代周报
　　「5」越南工业区空间格局及产业发展特征，胡雪峰, 王兴平, 赵四东「6」＂越南制造＂刺激＂中国创造＂，中国日报